初夏的風帶著薔薇的甜香,拂過星光學院精心打理的花園。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翠綠葉片,在鵝卵石小徑上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距離期中考試隻剩不到一周,連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林玉正抱著幾本厚厚的複習資料,打算穿過花園回教室,心情因著近來與許清言關係的緩和而帶著幾分輕快。
她今天將長發編成了兩條鬆散的麻花辮垂在胸前,額前細碎的劉海下,一雙明眸清澈明亮。為了提氣色,她特意在唇上點了一抹水紅色的口紅,襯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愈發剔透。
然而,這份輕快在轉角處撞見那個倚在廊柱下的身影時,瞬間凝固了。
韓風澈。
他斜倚在花園月亮門的廊柱上,他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定製休閒裝,雙手插在定製校服的褲袋裡,俊朗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陽光照在他栗色的短發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澤。他身形高大,擋住了林玉的去路,投下的陰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玉,眼神銳利,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警告。
“林玉。”韓風澈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懶洋洋的調子,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林玉的心上,“最近……很用功嘛。”
林玉腳步一頓,抬起頭,看到是他,心臟下意識地縮緊了一下——是原主殘留的情感,那份曾經盲目而熾熱的戀慕,在遭遇冰冷現實後,轉化成了細微的刺痛和條件反射般的緊張。
韓風澈輕笑一聲,站直身體,一步步朝她走來。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林玉完全籠罩。他在她麵前一步之遙站定,目光在她蒼白卻強裝鎮定的臉上逡巡,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不過,我聽說,你最近和許會長走得很近?”
林玉的心猛地一沉。
“我警告你,”韓風澈俯下身,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裡的溫度驟降,帶著冰冷的威脅,“離蘇曉遠點。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搞的那些小動作。”
林玉張了張嘴,想反駁,想說自己早就沒有招惹蘇曉了。但韓風澈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我知道你最近和許清言走得很近。”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帶著一種了然的譏諷,似乎認定了她是因為攀不上他,才轉而糾纏許清言,“怎麼?覺得攀上許家這棵大樹,就有了新的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你……”她想反駁,想用更尖刻的話回敬過去,但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出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她猛地低下頭,不再看韓風澈那帶著輕蔑的臉,抱著書本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韓風澈冷哼一聲,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帶著毫不留情的審視,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意味深長,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我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接近許清言……但彆把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心思動到不該動的人身上。有些人,不是你這種暴發戶出身的人能妄想的。”
這話像一根毒刺,精準地紮進了原主心底最敏感、最自卑的地方——她那“暴發戶”的家世,以及曾經不顧一切追逐韓風澈卻隻換來輕視的難堪。一股混合著巨大委屈、羞憤和被誤解的痛苦,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玉。眼眶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熱,酸澀感直衝鼻尖。
那毫不留情的輕視,將她歸結為“上不得台麵手段”的傲慢,更是那深植於這具身體記憶中的、求而不得卻反遭羞辱的鈍痛。
眼眶不受控製地迅速泛紅,滾燙的淚水迅速積聚。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沒讓那丟人的眼淚當場掉下來。
“我……我沒有!”她試圖辯解,聲音卻因為情緒的衝擊而帶著細微的顫抖,聽起來毫無說服力。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韓風澈冷笑一聲,眼神輕蔑地掃過她瞬間蒼白的臉,“記住我的話,離蘇曉遠點,也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他頓了頓,語氣裡的威脅意味更濃,“我不介意讓你,還有你們林家,都好好認清自己的位置。”
說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嫌浪費時間,徑直與她擦肩而過,留下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
直到韓風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林玉還僵在原地。懷裡抱著的書仿佛有千斤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原主殘留的情感如同失控的野獸,在她胸腔裡橫衝直撞,那份求而不得的苦澀、被當眾羞辱的難堪、以及家族被輕視的無力感,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
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懷中的書脊上,暈開深色的水痕。她死死咬住下唇,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旁邊的花園小徑,背影倉皇,帶著落荒而逃的狼狽。
林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拐入花園深處一個極為隱蔽的角落,四周被茂密的薔薇花叢和高大的觀賞灌木環繞,幾乎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和聲音,她才猛地停下腳步,背靠著冰涼粗糙的廊柱,緩緩滑坐到冰涼的石階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星星點點地灑在她身上。柔順的長發有些淩亂地披散著,幾縷黏濕在淚痕交錯的臉頰邊,更顯得楚楚可憐。她哭得投入,連小巧的鼻尖都泛起了動人的紅暈,原本精心描繪的、清透的眼妝被淚水暈開,在眼下染開淡淡的陰影,反而襯得那雙氤氳著水汽的眸子更加黑白分明,如同被雨水洗淨的琉璃。
這個時間,他應該快要經過附近了。
許清言確實正走在巡查的路上。
他聽到了極其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許清言微微蹙眉。他並非愛管閒事之人,鬼使神差地,他改變了方向,朝著聲音來源處走去。皮鞋踩在柔軟的草地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撥開層層疊疊、開得正豔的粉色薔薇花枝,那個蜷縮在石階上的纖細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簾。
是林玉。
和他預想中一樣,卻又完全不同。
此時的她,她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入臂彎。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著,褪去了張揚跋扈,那些故作驕縱的虛張聲勢,脆弱得不堪一擊。高高紮起的馬尾辮有些鬆散,幾縷濡濕的碎發黏在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和纖細脆弱的脖頸上,顯得狼狽又可憐。那身剪裁合體的深藍色校服裙,此刻也因她蜷縮的姿勢起了褶皺。長發淩亂,肩膀微微聳動,那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像細小的針,一下下,輕輕刺著他素來平靜的心湖。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林玉。在他印象裡,她永遠是鮮活的、吵鬨的、情緒外露的,哪怕是窘迫、是尷尬,也帶著勃勃生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所有的光彩都被抽走了,隻剩下無儘的委屈和傷心。
許清言在原地靜立了片刻。微風拂過,帶來她身上那縷熟悉的甜香。他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單薄的肩線,和那截從臂彎中露出的纖細手腕,終是輕輕歎了口氣,邁步走了過去。
他停在她麵前,陰影籠罩下來。
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從臂彎中斷斷續續地漏出來,在樹葉的沙沙聲中,幾乎微不可聞。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浸濕了一小片袖口的布料,留下深色的水痕。
林玉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哭聲猛地一窒,受驚般地將自己蜷縮得更緊,腦袋埋得更深,隻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發頂和那對泛著粉色的、小巧玲瓏的耳垂,
許清言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清俊挺拔的身形,他穿著標準的校服,白襯衫纖塵不染,西裝褲熨帖筆直,臂彎上的袖標顏色深沉。他的目光沉靜,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審慎和不易察覺的溫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蹲下身,與她保持在一個平視的、不會讓她感到壓迫的高度。
是因為……韓風澈?
許清言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墨玉眸子裡,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基於事實的推測,有一絲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細微的……不適。
“林玉。”他開口,叫她的名字。聲音依舊清冽,卻比平時低沉柔和了許多。
聽到他的聲音,林玉心中一定,知道魚上鉤了。但她依舊沉浸在傷心情緒裡,肩膀輕輕顫了一下,非但沒有抬頭,反而將臉埋得更深,發出了一聲更委屈、更壓抑的哽咽。
許清言看著她這副拒絕交流、完全沉浸在悲傷中的模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些。他的目光掃過散落在地上的畫冊——是他推薦她看的那幾本藝術史。又落回她身上,看到她裙擺上沾染的些許塵土,和那隻緊緊攥著裙角、指節泛白的小手。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語氣平靜,沒有催促,沒有不耐煩,隻是單純的詢問。
林玉依舊不說話,隻是搖頭,細軟的發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看著眼前這個哭得渾身發抖的少女,心裡泛起憐惜。
他不太會安慰人,也從未做過類似的事情。但看著她這樣,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猶豫了片刻,他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拿出了一塊折疊得方方正正、質地柔軟乾淨的純白色手帕。手帕上帶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乾淨的皂香與書卷氣混合的清冷氣息。
他將手帕,輕輕遞到了林玉低垂的視線下方。
“擦一下。”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