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敲打在庭院的芭蕉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泥土的清新氣息，混合著被雨水洗刷過的花草淡香，沁人心脾。遠處的亭台樓閣、近處的假山花木，都籠罩在這片朦朧的水汽之中，宛如一幅被淡淡渲染開的水墨畫，平添了幾分平日裡沒有的靜謐與詩意。
林玉撐著一把素色的油紙傘，捧著一小罐剛醃漬好的糖漬梅子，踏著被雨水潤濕的青石板小徑，再次來到了錦瑟院的小書房外。雨滴順著傘沿滑落，在她腳邊濺開細小的水花，她的裙裾邊緣不免沾染了些許濕意，卻更顯得她步履輕盈。
她收了傘，輕輕靠在廊柱旁，整理了一下微濕的鬢發，這才邁步走進去。
沈清玄正坐在書案後，對著一本厚厚的賬冊凝眉，手邊還堆著幾份待回複的請柬。聽到通報，他抬起頭，見到是林玉，已經習以為常，隻淡淡說了句：“來了。”
“嗯。”林玉輕輕應了一聲，走到書案旁，將那個小巧的白瓷罐子放在不礙事的角落，聲音軟軟地道，“春日潮悶，容易食欲不振，我讓秋穗醃了些糖漬梅子，酸甜開胃的，夫人若是看賬看乏了，含一顆或許能舒服些。”
她的動作自然，語氣裡帶著熟稔的關切，仿佛這樣做已是天經地義。
沈清玄的目光從賬冊上移開，瞥了一眼那精致的小罐，又落回林玉臉上。她今日穿了件杏子黃的綾裙，襯得肌膚愈發瑩白，因為走路，頰邊泛著淡淡的粉色，眼神清澈，帶著點期待望著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
林玉便從善如流地在那張鋪著軟墊的玫瑰椅上坐了，位置離書案不遠不近，既不會打擾他，又能讓他一抬眼就能看到。
她並不主動說話打擾，隻安靜地坐在那裡，手裡捧著一本自己帶來的遊記，偶爾翻過一頁，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目光卻時不時地從書頁上方悄悄溜出去，落在沈清玄身上。
他低頭看賬時神情專注，長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執筆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與他身上那身華麗的裙裝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偶爾遇到疑難處，他會微微蹙眉，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
林玉看著看著，忽然覺得，褪去那層刻意營造的疏離與玩世不恭，此刻沉浸在事務中的沈清玄，身上有種彆樣的、沉靜而可靠的氣質。
【嘖嘖，宿主，您這眼神，都快黏在人家手上了。】係統2573那帶著電子質感卻又充滿人性的吐槽聲適時響起，【承認吧，您就是饞這身皮囊，饞這骨節分明的手指，饞這寬肩窄腰的身段……】
林玉在意識裡翻了個白眼，麵上卻依舊是一派溫婉無害，心聲回懟：“閉嘴！我這是在進行細致的觀察，了解攻略目標的每一個細節！”
2573毫不留情地揭穿，【您就是看他長得好看，身材又好，趁機揩油，拉拉扯扯，宿主，您的節操呢？】
“節操是什麼？能兌換積分還是能漲好感度？”林玉理直氣壯，“我這是為了任務犧牲小我！”
【是是是，您犧牲得可真大，都快貼人身上了。】2573語氣充滿鄙夷，【幸虧現在好感度不高，您還矜持，等哪天好感度上去了，怕不是要直接坐他腿上去？】
“哼，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嘛……”林玉看著沈清玄揉太陽穴的動作，心思又活絡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玄似乎終於將那一部分賬目核對清楚，放下筆，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輕輕籲了口氣。
林玉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他身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扯了扯他寬大的袖擺，聲音帶著點嬌嗔的埋怨：“夫人，都看了快一個時辰了，眼睛和脖子都要僵了，歇歇吧？”她微微嘟著唇，仰頭看著他，眼神裡是全然的關切，沒有半分雜質。
袖擺被扯動，那細微的力道透過布料傳來，沈清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看！又來了又來了！上手了上手了！】2573大呼小叫。
林玉沒空理會係統的聒噪，全部心神都用在維持自己無辜又關切的表情上。
他垂眸，看著那隻搭在自己袖口上的小手，指尖纖細白皙，帶著少女特有的柔軟。她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藥香和一絲清甜花果的氣息幽幽傳來，與他身上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他從未與女子有過這般……親近的接觸。即便是偽裝，他與府中丫鬟也始終保持著距離。可眼前這個林玉，卻仿佛毫無男女之防的概念——或者說，在她認知裡，自己本就是女子，這般扯袖撒嬌，不過是姐妹間的親昵。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他心底泛起一絲微瀾，有種想要立刻抽回衣袖的衝動，但那力道很輕，帶著依賴，讓他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無妨。”他終究沒有動作，隻是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
林玉卻像是沒察覺他的細微異樣，依舊扯著他的袖子輕輕晃了晃，語氣更軟了幾分，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那也不行，累壞了怎麼辦？我……我會心疼的。”她說這話時，臉頰微微泛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卻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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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玄：“……”
他看著她那雙水汪汪、清澈見底的眼睛，裡麵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那聲“心疼”說得自然而然。他心底那絲不適感奇異地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這丫頭……倒是會哄人。
他終是妥協般地，順著她拉扯的力道，將手臂從賬冊上移開，身體向後靠了靠，略顯疲憊地闔了闔眼。
林玉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得逞的狡黠笑意，像隻偷腥成功的小貓。她鬆開他的袖子，轉而端起旁邊小幾上一直溫著的紅棗茶，遞到他麵前，聲音輕快了些：“夫人，喝口茶潤潤喉。”
沈清玄接過茶盞，指尖不可避免地與她的觸碰了一下，那溫熱的觸感讓他動作微頓。
【宿主，您心跳加速了！彆否認，本係統監測到了！】
“那是緊張的！怕他甩開我！”林玉強自鎮定。
沈清玄就著麵紗下方，淺淺飲了一口。甜絲絲的，帶著紅棗特有的溫潤香氣。
“你倒是會找時候。”他放下茶盞，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林玉在他旁邊的繡墩上坐下，雙手托腮，笑盈盈地看著他：“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夫人呀。”
【嘖嘖，‘一直都在看著夫人呀’——宿主，您這話說的，本係統都要起雞皮疙瘩了。】2573涼涼地補充。
沈清玄聞言，正準備去拿賬冊的手在空中幾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林玉臉上。她雙手托腮的姿態帶著幾分稚氣的天真，杏子黃的衣裙襯得她眉眼鮮活，那雙總是清澈含笑的眸子此刻毫不避諱地望過來，裡麵映著跳動的燭光，也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那句話她說得如此自然，如此坦蕩，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不帶任何旖旎的色彩，卻偏偏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了一圈極細微的漣漪。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聲音也低柔了許多，“以前……我娘親忙完鋪子裡的賬目回家，也總是累得不想動彈，我就這樣纏著她，讓她歇一會兒，給她捶捶肩……”
她的話匣子似乎打開了，帶著幾分懷念，絮絮地說起從前：“我們家不算大富大貴，但在城裡開著兩間綢緞鋪子，日子也算殷實。爹爹常外出進貨，娘親就守著鋪子和家裡。我記得，我們家院子裡也有一棵很大的海棠樹，春天開花的時候，粉粉白白的一片，可好看了。娘親會在樹下擺上小幾，一邊看賬，一邊看著我……”
她的聲音柔軟，帶著陷入回憶時的朦朧暖意，描繪著那些平凡卻溫馨的場景。
沈清玄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知道她在邊陲小鎮長大，父母亡於戰亂，卻不知她家中原是經商。這倒解釋了為何她雖自稱鄉野出身，言行舉止間卻並無多少粗鄙之氣，反而帶著幾分被嬌養出的天真。
“……後來，亂軍來了，城破了。”林玉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爹娘都沒能逃出來……一直跟著我爹的老仆，拚命護著我逃出了城……可是，他自己也……”她說到這裡，哽住了，眼圈微微泛紅，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將湧上的淚意逼了回去。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語中的慘痛與無助，已足夠讓人動容。
沈清玄看著她低垂的腦袋，纖細的脖頸顯得脆弱不堪，肩膀微微瑟縮著。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一種陌生的、類似於憐憫的情緒悄然滋生。
【嗯，賣慘成功，再接再厲。】2573適時點評。
他自幼長於侯府，見慣了權勢傾軋，自身亦身處漩渦，早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但此刻，聽著她用這般柔軟的語調，心底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再後來，我就遇到了將軍。”林玉深吸一口氣，重新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眼角還帶著未乾的濕意，“那時候，他渾身是傷，倒在河邊，我看著他那身殘破的鎧甲，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我那時候就想，救了他，或許……或許就能有一條活路。”
她的話語坦誠得令人心驚，將最初那點挾恩圖報的心思也毫無遮掩地說了出來，反而顯得真實而不做作。
“所以，你拚命救他，甚至為他擋箭，是為了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沈清玄忽然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林玉怔了一下，隨即坦然地點了點頭，眼神清澈地看著他：“一開始，是的。我很怕死，也很怕再過回那種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將軍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帶著一種全然的信賴，望向沈清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夫人，遇見你之後，我才覺得……”
她的目光直白而純粹，裡麵映著他的身影，仿佛他是她在這冰冷府邸中，唯一可以依賴的溫暖。
沈清玄的心跳，幾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麵紗下的唇角微微抿緊。他避開她那過於灼人的目光，重新拿起賬冊，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淡，卻少了幾分冷硬：“過去的事，既已過去，便不必再多想。在府裡……安生待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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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承諾她可以留下了。
林玉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彩，她忍不住又伸手，輕輕抓住了沈清玄放在桌沿的衣袖一角，輕輕晃了晃，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歡欣：“謝謝夫人！我就知道……夫人是這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