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後山的景致,果然不負盛名。
與寺廟前院的莊嚴肅穆不同,後山更像是一處世外桃源。沿著一條被青苔微微浸染的卵石小徑蜿蜒深入,周遭的喧囂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目蒼翠欲滴的綠意和沁人心脾的寧靜。
高大的古木遮天蔽日,枝椏交錯,織成一片濃密的綠蔭,將灼熱的日光曬成一片片溫柔晃動的光斑,灑在鋪滿落葉的鬆軟地麵上。空氣濕潤而清新,混合著草木的氣息,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野花散發出的香氣。
越往裡走,地勢漸趨平緩,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山穀展現在眼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山穀中央那一片波光粼粼的廣闊水域——慈恩寺聞名遐邇的放生池,亦被雅稱為“十裡荷塘”。雖說十裡略有誇張,但視野所及,碧波蕩漾,水光接天,規模確實極為可觀。
此時正值初夏,池中的荷花尚未到最盛的時節,但那接天蓮葉已然鋪陳開來,無窮無儘的碧色層層疊疊,擠擠挨挨,如同一塊巨大無朋的翡翠盤,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晨風拂過,荷葉如亭亭舞女的裙裾般搖曳生姿,發出沙沙的、令人心靜的聲響。在那一片醉人的碧色之中,已有點點嬌豔悄然探出頭來。有的還是緊緊包裹的花苞,粉嫩的花尖在綠葉間若隱若現,如同羞澀的少女;有的已微微綻開幾片花瓣,露出內裡鵝黃色的嬌嫩蓮蓬,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更有幾朵性急的,已然盛放,層層疊疊的粉白色花瓣舒展到極致,露出中央金黃的花蕊,在綠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麗脫俗,宛如洛神淩波,風姿絕世。
水麵上,偶爾有紅色、金色的錦鯉悠然擺尾,攪動一池春水,漾開圈圈漣漪。幾隻蜻蜓點過水麵,翅膀在陽光下閃爍著斑斕的色彩。遠處水岸交界處,生長著茂密的蘆葦和菖蒲,幾隻不知名的水鳥在其間嬉戲,發出清脆的鳴叫。更遠處,群山如黛,連綿起伏,如同天然的屏風,將這一方靜謐美好的天地溫柔地環抱。
林玉獨自一人漫步在池邊的青石板小路上,看得幾乎癡了。小荷,留在客舍收拾帶來的物品,隻有玲瓏遠遠跟著。方才走到這荷塘邊,她見旁邊有個售賣香囊,平安符等小物件的攤子,想起沈清玄,便想挑一個回去送他。她看中了一個繡著清雅蘭草、內裡填充了安神藥材的香囊,正要付錢,卻發現荷包似乎落在了馬車上。
“玲瓏姐姐,”她回頭對守在幾步開外的玲瓏軟聲道,“我的荷包好像忘在馬車裡了,可否勞煩你去取一趟?”她指了指那個蘭草香囊,“我就在這兒等你,順便再看看這荷花。”
玲瓏遲疑了一下,目光快速掃過四周。此處雖幽靜,但並非人跡罕至,不遠處仍有零星的香客遊人,且地勢平坦,視野開闊,並無危險之處。她見林玉眼神期盼,便點了點頭:“是,姑娘。屬下快去快回,請姑娘務必在此等候,不要走遠。”她特意加重了後麵的四個字。
“嗯,我知道的,放心吧。”林玉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甜美笑容。
玲瓏這才轉身,步履輕捷地朝著來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綠樹掩映的小徑儘頭。
林玉看著她離開,這才鬆了口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美景和那個小巧的香囊上。她拿起香囊,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蘭草的清雅與藥材的寧神氣息混合在一起,讓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錦瑟院裡那總是縈繞不散的冷香,以及……
她臉上微微發燙,為了分散注意力,便沿著水邊,信步向前走去,目光流連於那接天蓮葉與映日荷花的盛景之中,心中讚歎不已,不知不覺便走得稍遠了些,來到了一處更為僻靜的角落。這裡有一塊巨大的,表麵平坦光滑的青石探入水中,石邊生長著幾叢格外茂密的蘆葦,將外界視線遮擋了大半,形成了一方更為私密的小天地。
林玉被這處的景致吸引,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踏上青石,想更近距離地看看水中的遊魚和岸邊的荷花。她看得入神,腳下踩著青石上微濕的苔蘚,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
“呀——!”她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著側麵冰涼的水麵栽倒下去!
預想中墜入冰水的刺骨寒意並未到來。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從何處迅疾掠出,帶著一陣清爽的氣息。下一瞬,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便穩穩地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傳來,輕鬆地將她下墜的趨勢止住,隨即微微一轉,便將她帶離了危險的邊緣,重新回到了堅實的地麵上。
整個過程快得隻在眨眼之間。
林玉驚魂未定,心臟砰砰狂跳,幾乎要躍出胸腔。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來人的手臂,借以穩住自己發軟的雙腿。那手臂隔著衣料,能感受到其下堅實而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
“姑娘,要小心呀。”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笑意,低沉悅耳,在她頭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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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
林玉猛地抬起頭,撞入了一雙含笑的、眼尾微挑的桃花眼裡。
他穿著一身玄色暗紋錦袍,領口與袖口以銀線繡著繁複的流雲紋,腰間束著同色玉帶,綴著一枚成色極佳的蟠龍玉佩。墨黑的長發以一根簡單的玉簪半束在腦後,幾縷不羈的發絲垂落額前,隨風微動。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桃花眼,一般無二的形狀,眼尾天然上挑,勾魂攝魄。但此刻,這雙眼裡褪去了刻意偽裝的迷蒙霧氣,顯得格外清亮,深邃。眼底流轉著毫不掩飾的興味與驚豔。薄唇唇角微微上揚,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整張臉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具衝擊力的的俊美。既有女子的精致輪廓,又兼具男子的英挺與棱角,風華絕代,瑰姿豔逸。
這……這分明就是……
林玉腦中“嗡”的一聲,瞬間明白了所有!什麼不便出門!全都是借口!難怪他昨日非要讓她出門,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叮!宿主請開始你的表演!】係統2573看熱鬨不嫌事大,【嘖嘖,這男裝,這顏值……】
林玉在內心咬牙切齒:“這家夥……還找借口說什麼夫人出不來!是夫人出不來,不是他沈清玄出不來!”
她緩了緩內心的情緒,推開了還攬在她腰間的手,連連後退了兩步,直到後背抵住了一棵粗糙的樹乾才停下。她抬起那雙瞬間氤氳起水汽的杏眼,帶著疑惑,小聲喚道:
“姐……姐姐?”
恢複身份的沈清玄,聞言,那雙桃花眼裡笑意更深,如同春水破冰,漾開令人心旌搖曳的漣漪。他好整以暇地向前邁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臉龐湊近她,溫熱的呼吸幾乎要拂過她敏感的耳廓。
“姑娘……”他刻意拖長了語調,聲音低沉磁性,帶著十足的紈絝子弟的調笑意味,“雖然在下自知長得還算俊美,但你這……”他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身上掃過,最終落回她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語氣帶著戲謔,“……怎麼著,也該叫我聲‘哥哥’吧?”
林玉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緋色。她羞憤地瞪著他。
沈清玄挑眉,眼底閃過一絲惡劣的光芒。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林玉一隻纖細的手腕。
“你乾什麼!放手!”林玉驚呼,用力掙紮,卻撼動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