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麼把腳從破桶裡拔出來,水珠順著腳踝往下滴,啪嗒啪嗒砸在青石板上。他順手抓起旁邊一塊舊布胡亂擦了兩下,套上那雙鞋底快磨穿的布鞋。腳是暖和了,心還懸著。
剛才那一覺沒真睡,腦子裡全是幽玄臨走前說的話,還有妘燼指尖點他額頭的那一下。輕飄飄的一指,倒把他心裡某個地方戳出了個窟窿。
小六沒來送熱水,估計又躲哪兒打盹去了。江麼也不叫人,自個兒拎著桶往牆角一放,拍了拍褲腿站直。
就在這時候,院門口探出個小腦袋,是二房的丫鬟小翠。
“江少爺,老祖讓您去議事廳。”
江麼挑眉,“咋了?我又炸啥了?”
“奴婢不知……老祖挺嚴肅的,煙杆都擱案上了。”
江麼嘖了一聲。擱煙杆?那可不是好兆頭。上次他用引力炮轟祠堂,江滄海也是這麼乾的——先擱煙杆,再拍桌子,最後吐血三升外加嘴硬說“是我讓他轟的”。
他低頭瞅了眼自己這身灰撲撲的短打,腰上七八個破布口袋鼓鼓囊囊,全是剛撿回來的廢鐵零件。頭發還是亂得像雞窩,臉上倒是掛著笑,可這笑誰都知道是裝的。
“行,我這就去。”他說完,轉身朝議事廳走。
一路上碰見幾個族人,全都低著頭快步走開。有倆小子躲在廊柱後頭嘀咕:“該不會又要被逐出家門吧?”“我看懸,老祖這次臉色可不好。”
江麼聽見了,也沒回頭,隻把手伸進兜裡摸了摸那塊裂了縫的量子劍碎片,低聲嘟囔:“你們才要被逐呢,老子今天說不定要升職。”
議事廳大門敞著。
江滄海坐在主位上,紫袍垂地,背脊挺得筆直。手裡煙杆確實不在了,就擺在案幾旁邊,像是被刻意收起來的儀式道具。
江麼進門,低頭抱拳,“老祖宗找我?是不是又有人告狀說我私藏神族殘甲?”
江滄海沒說話。
他就那麼盯著江麼看了三秒。三秒後,猛地一掌拍在案上!
“咚!”
整座廳堂震了一下,梁上灰塵簌簌往下掉。
“好!做得好!!”
江麼懵了。這台詞不對啊,按劇本不該是“逆子跪下”嗎?
他抬頭,看見江滄海已經站起身,大步從台階上走下來。老頭兒胡子翹著,眼睛亮得嚇人,手裡還捏著一塊玉佩。
玉佩通體乳白,龍紋纏邊,靈氣內斂——江家傳世信物,代代隻傳繼承人。
“接著!”江滄海一甩手,玉佩飛過來。
江麼下意識接住,入手溫潤,還帶著老祖掌心的溫度。
“這……”他喉嚨動了動,“我這身破衣服配戴這個?”
“我江家子孫,何時畏過強敵?”江滄海聲音洪亮,“穿麻袋也丟不了人!你敢跟神族乾仗,敢把幽玄捆成粽子拖回來,就配!”
江麼握緊玉佩,指節發白。
他想笑,又覺得鼻子有點酸。從小到大,族裡誰見了他不是搖頭歎氣?廢物、累贅、江家恥辱……這些詞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可現在,這塊象征家族最高權力的玉佩,真真切切躺在他手裡。
“老祖……”他張了張嘴,“您不怕我明天拿它換源晶瓶?”
江滄海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你要是真換了,我就把你名字刻進祠堂‘敗家名錄’第一行!”
江麼也笑了。
他把玉佩塞進懷裡,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蹭著磕著。
“對了,”江滄海忽然壓低聲音,“幽玄那邊……你真沒中他的計?”
“他跟我說妘燼利用我。”江麼聳肩,“我說那也得她願意理我才行。一個整天躲在劍裡的女人,能圖我啥?圖我天天給她講市集新開了幾家餛飩鋪?”
江滄海瞪他一眼,“少貧!我是問你心裡有沒有疙瘩!”
“有啊。”江麼點頭,“但我更怕哪天我不爭氣,讓她白護我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