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連下了七日暴雨,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連宮牆簷角的銅鈴都被雨水浸得發沉,搖不出往日清脆的聲響。早朝時分,內侍捧著一卷染了泥點的災民控訴書,跪在太和殿金磚上,聲音帶著哭腔:“啟稟陛下,通州山洪決堤,良田被淹三十餘萬畝,百姓流離失所,已有近百人溺亡……”
滿朝文武皆沉默,戶部尚書躬身奏道:“陛下,國庫去年因西北戰事已耗去大半,如今賑災糧草恐難足額撥付……”話未說完,便見八皇子趙珩從隊列中走出,玄色錦袍下擺還沾著昨日去城郊勘察時的泥漬。他雙手捧著災民控訴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躬身行禮時,腰間“珩”字玉佩輕輕晃動——那玉佩是幼時母後所贈,羊脂白玉質地,背麵刻著細碎雲紋,此刻竟在掌心微微發燙,像是在呼應他心中的急切。
“父皇,”趙珩的聲音清亮卻帶著堅定,“兒臣願前往通州賑災。臣幼時曾隨太傅去過通州,熟悉當地地形,且江南商戶多與兒臣有舊,可勸其捐糧捐物,緩解糧草之急。”
皇帝看著這個素來溫潤的幼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正要準奏,太子趙衡上前一步,補充道:“父皇,兒臣舉薦江南商戶總領蘇雲同行。蘇先生掌控江南鹽鐵半數資源,此次已主動提出捐糧五萬石,由他協助八弟,既能保障糧草供應,也能安撫當地商戶,避免生亂。”
皇帝頷首:“準奏!趙珩,朕命你為賑災使,蘇雲為副使,即刻啟程,務必安撫好災民,查明山洪成因。”
退朝後,趙珩回到皇子府,剛換好輕便的素色錦袍,內侍便來報:“殿下,蘇先生已在府外等候,說馬車已備好。”趙珩快步走出府門,見蘇雲身著月白錦袍,立在一輛不起眼的墨布馬車旁,車簾邊緣綴著幾處磨損的線頭,車輪上還沾著京城外的黃土,任誰見了都隻當是尋常富戶的代步工具。
“子衿,上車吧。”蘇雲淺笑,伸手撩開車簾。趙珩彎腰踏入車廂的瞬間,隻覺一陣暖意撲麵而來,與外頭的濕冷截然不同——車廂內側第一層是淺杏色軟綢,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纏枝暗紋,光線透過夾紗車窗濾進來,落在暗紋上,漾開淡淡的光澤,不張揚卻儘顯雅致。軟綢邊緣縫著一圈同色絨繩,垂落時恰好擋住車外的風雨,隻留暖融融的氣息在車內縈繞。
趙珩伸手摸了摸車壁,觸感軟而不塌——原來車壁裹了兩層厚棉,外層還覆著深棕絨布,哪怕馬車行過顛簸路段,也能悄悄卸去大半震動。車廂兩側各嵌著一扇小窗,窗框是打磨光滑的紫檀木,邊角雕著極小的雲鶴紋,不湊近看幾乎察覺不到;窗紙是特製的夾紗紙,透光卻不透影,既能看清外頭的景致,又不用擔心被人窺探。
車廂正中放著一張紫檀木矮幾,桌麵光可鑒人,隻在邊緣嵌了一圈細如發絲的銀線,簡潔卻不失精致。幾上擺著一隻汝窯天青釉茶盞,盞沿泛著淡淡的月白光澤,旁邊是個裹著絨套的小巧暖爐,爐內炭火正旺,將盞中的茶湯溫得恰到好處。趙珩坐下時,才發現身下是厚厚的白狐絨墊,墊下鋪著暗繡蘭草的錦緞,整個人像是被妥帖地裹住,連腰背都能被自然托住,全然沒有乘車的局促感。
“蘇大哥,你這馬車看著不起眼,裡頭倒這般精致。”趙珩忍不住打趣,指尖拂過軟榻旁的木格——木格裡嵌著一個小匣子,打開一看,裡麵鋪著絲綢,放著幾枚安神香丸,“你這是把半個書房都搬上車了?”
蘇雲在他對麵坐下,從矮幾下方取出一個錫製盒子,打開後裡麵是各色蜜餞:“路途遙遠,備些點心,免得你餓了。”他頓了頓,又指了指車廂角落,“那裡有個暗格,按一下木扣就能打開,裡麵有折疊軟枕和暖手爐,若是困了,便靠在軟榻上歇息會兒。”
趙珩按了按蘇雲所說的木扣,果然有個小抽屜滑出,裡麵的暖手爐繡著雲紋,與他腰間的玉佩紋路隱隱呼應。“蘇大哥你真細心。”趙珩拿起一枚蜜餞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驅散了賑災前的沉重,“不過……你這馬車看著樸素,裡頭卻這般講究,倒像是故意掩人耳目。”
蘇雲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未作解釋,隻抬手將車壁上掛著的素色絹帕取下——帕角縫著一顆小小的珍珠,“這帕子是江南新織的,吸水透氣,你若覺得車內悶,便用它擦一擦汗。”說話間,他從懷中取出一把玄鐵劍,劍鞘上刻著雲鶴紋,正是裂穹劍的雛形,“此劍你拿著,路上若遇危險,也好有個防備。”
趙珩接過劍,指尖觸到劍鞘上的紋路,忽然想起腰間玉佩背麵的雲紋,心中微動——這劍紋與玉佩紋竟有幾分相似。他正想問些什麼,卻聽蘇雲道:“車隊該啟程了,我們得儘快趕到通州。”
馬車緩緩駛出京城時,趙珩掀開車簾一角,見明處有禁衛軍與蘇家護衛玄字衛)分列兩側,步伐整齊地跟在馬車旁;暗處則有幾道黑影閃過,正是墨影閣的影字衛——他雖不知蘇雲的身份,卻也明白這是蘇雲為了確保他的安全,暗中安排的護衛。
車外的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落在蘇雲的側臉上。趙珩望著他專注看書的模樣,又摸了摸腰間微微發燙的玉佩,心中忽然安定下來——有蘇雲同行,這場賑災之路,似乎也沒那麼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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