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晌午已浸著初夏的暖,風裡裹著荷瓣的甜香,掠過桂花小苑的青石板路。被日頭曬得微微發燙的石板上,還留著昨夜酒壇的淺痕,池塘裡的荷花卻已迎著陽光舒展開粉白的瓣,倒映在水麵的影子被風揉碎,晃出滿池細碎的波光。前一日三人暢飲至深夜,直到日上三竿,臥房的木門才陸續吱呀推開。
趙燼披著件寬鬆的素色外袍,腰間隨意係著根墨色腰帶,手裡端著隻白瓷酒杯——杯底還盛著昨夜剩下的女兒紅,酒液泛著琥珀色的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蕩。他斜倚在庭院的梧桐樹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偶爾有風吹過,卷著荷香與酒香撲在臉上,才稍稍驅散了宿醉帶來的昏沉。
腳步聲從臥房方向輕緩傳來,趙燼抬眼時,正見蘇雲扶著趙珩慢慢走近。趙珩穿了件月白色的薄衫,領口繡著幾枝淡青蘭草,臉色還帶著未褪的酒後紅暈,眼尾泛著淺粉,顯然也是剛醒不久。蘇雲走在他左側,左手虛虛護著他的腰,右手時不時替他擋開晃眼的陽光,連腳步都放得極輕,生怕擾了他剛醒的倦意。
見兩人走近,趙燼直起身,舉起手中的酒杯,宿醉後的嗓音帶著幾分微啞,卻比往日多了幾分鄭重:“蘇雲,有句話我憋在心裡許久,今日得跟你說清楚。”
蘇雲先扶著趙珩在石凳上坐下,又順手將石桌上的軟墊往他身下塞了塞,確認他坐得安穩,才轉身麵向趙燼,眼中帶著幾分疑惑,卻依舊溫和點頭:“六哥但說無妨。”
“從前在京城,我總對你存著誤會。”趙燼邁步走到蘇雲麵前,目光緊緊鎖著他,沒有半分閃躲,指節因用力捏著酒杯而微微泛白,“墨影閣勢力遍布江湖,你身為閣主,行事向來低調難測。我總怕你接近八弟是彆有所圖——怕你借著他的身份,在朝堂上謀得更多權力,甚至怕你對皇室有二心。”
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想起過往的猜忌,臉上露出幾分愧疚,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甚至私下讓人查過墨影閣的動向,連八弟身邊伺候的侍從都悄悄問過話,還不止一次拉著他說,讓他離你遠些才好。現在想來,那些猜忌真是可笑得很。”
“雁門關一戰,你為了護著八弟,硬生生替他擋了幽冥兵那致命一擊,肩胛骨差點被打碎,昏迷前還攥著他的手腕不肯放;到了江南,你每日親自守在藥爐邊熬藥,連他喝蓮子羹要放多少冰糖、畫畫愛用哪種半生熟的宣紙,都記得分毫不差。”趙燼的聲音漸漸軟下來,眼中的鄭重化作真切的歉意,“這份心意,比誰都真,是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話音落,趙燼端著酒杯,對著蘇雲深深欠了欠身,腰彎得極低,連外袍的下擺都掃到了石板:“之前是我錯怪了你,今日在這裡跟你賠個不是,還望你彆往心裡去。”
蘇雲連忙上前一步,伸手穩穩扶住趙燼的胳膊,指尖傳來對方因用力而緊繃的肌肉觸感,語氣帶著真切的理解:“六哥言重了。”他看著趙燼眼中毫不掩飾的真誠,那點因過往猜忌留下的細微隔閡,像被風卷走的煙,瞬間散得無蹤,“換作是我,若是有人接近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也會忍不住擔心他的安危,忍不住多想。你對八弟的關心,我都明白,怎麼會怪你。”
說著,蘇雲轉身拿起石桌上的青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女兒紅。酒液注入杯中時,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舉起酒杯,與趙燼的杯子重重一碰——“當”的一聲,震得兩人指尖都微微發麻。“今後子衿有你這位兄長護著,又有我在身邊,定不會再受半分委屈。”他的聲音擲地有聲,眼中的堅定像淬了光,“若是有人敢欺負他,無論是朝堂上的權貴,還是江湖裡的勢力,哪怕是豁出我墨影閣的全部基業,我蘇雲也第一個不饒!”
“好!說得好!”趙燼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得震得梧桐樹葉輕輕晃動,幾片嫩綠的葉子悠悠落在他肩頭。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浸濕了素色的衣襟也不在意,隻抬手隨意抹了一把,指尖沾著酒漬,卻笑得格外開懷:“有你這句話,我就徹底放心了。今後八弟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待他,若是敢讓他受一點委屈,我這個做兄長的,第一個找你算賬!”
“絕不會。”蘇雲也將杯中酒喝得一乾二淨,酒杯重重放在石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眼中的堅定讓人心安。
一旁的趙珩看著兩人冰釋前嫌,眼眶漸漸發熱,晶瑩的淚珠在睫下打轉,卻強忍著沒掉下來。他伸手拿起酒壺,指尖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為兩人重新斟滿酒,又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液隻沒過杯底,卻已足夠。“太好了,六哥,蘇大哥。”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尾音微微發顫,“以後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再也沒有隔閡了。”
趙燼走到趙珩身邊,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指腹輕輕蹭過他柔軟的發頂,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傻小子,我們一直都是一家人。”他的指尖觸到趙珩微涼的耳垂,眉頭輕輕蹙了一下,又補充道,“天還不算太熱,怎麼穿這麼少?小心著涼。”說著便要轉身去臥房拿薄毯,卻被趙珩笑著拉住手腕:“六哥,我不冷,就是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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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重新在石桌旁坐下,氣氛比之前更顯熱絡。趙燼說起京城的趣事,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你們是沒瞧見,皇兄最近迷上了下棋,天天拉著太傅對弈,可每次都輸得一塌糊塗。前天他還拉著我抱怨,說太傅明明故意讓著他,他卻還是贏不了,氣得晚飯都沒吃,第二天一早就把宮裡的太監都叫過來陪練,把人家小太監都快逼哭了。”
蘇雲聽著,嘴角也漾開淺淡的笑意,偶爾補充幾句墨影閣的動向:“玄最近在江南整頓分舵,上次去鎮上買蜜餞,被賣糕點的小販教了做江南的桂花糕。回來後特意做了一碟送來,味道確實不錯,下次讓他多做些,你帶回京城嘗嘗。”
趙珩坐在兩人中間,手肘撐在石桌上,托著下巴聽他們說話,偶爾插幾句自己的想法。聽到新帝下棋的趣事,忍不住笑出聲——清脆的笑聲像風鈴般在庭院裡散開,與池塘裡的蛙鳴、風吹荷葉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格外溫馨。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三人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暖融融的,像裹了層薄紗。
不知不覺,太陽漸漸西沉,將天邊染成淡橘色,月亮卻已悄悄爬上了樹梢,銀輝灑在庭院中,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石桌上的酒壇換了一個又一個,空壇在一旁堆了半人高,趙燼喝得有些微醺,臉頰泛著紅,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話卻比之前更多了,開始絮絮叨叨說起趙珩小時候的趣事。
“你們還記得嗎?八弟五歲那年,偷偷溜出皇宮,跑去禦花園抓蝴蝶。”趙燼撐著石桌,身體微微搖晃,語氣卻帶著回憶的溫柔,“他追著一隻彩色的鳳蝶跑,跑得太急,沒注意腳下的池塘,‘撲通’一聲就掉進去了。侍衛把他救上來時,他渾身濕透,頭發上還沾著水草,卻嘴硬說自己是在給蝴蝶洗澡,氣得太後又氣又笑,罰他抄了三遍《論語》。”
“還有七歲那年,皇兄生日,他偷偷在房間裡學著畫畫,想給皇兄做生日禮物。”趙燼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連眼角的細紋都透著暖意,“畫的是一隻老虎,結果虎頭畫得像貓,虎身像狗,尾巴還歪歪扭扭的。可皇兄卻寶貝得不行,專門找了個描金的錦盒裝起來,到現在還放在禦書房的書架上,誰都不讓碰。”
趙珩聽著,臉頰越來越紅,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像抹了層胭脂,他伸手就去捂趙燼的嘴,聲音帶著撒嬌的嗔怪:“六哥!彆說了!都是小時候的糗事了,有什麼好說的!”指尖觸到趙燼溫熱的嘴唇,他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埋著頭,連耳朵尖都紅透了,不敢看蘇雲。
蘇雲在一旁笑得眉眼彎彎,伸手將趙珩攬進懷裡,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手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在安撫害羞的小孩:“我覺得很可愛啊。”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子衿小時候這麼有趣,以後六哥再說,我還要聽。”指尖輕輕摩挲著趙珩的後背,動作輕柔,一點點撫平他的羞赧。
“不準說!也不準聽!”趙珩埋在蘇雲懷裡,聲音悶悶的,卻帶著幾分嬌憨,惹得兩人又笑了起來。趙燼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笑著擺手:“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免得我們的小八弟害羞。”
三人繼續喝酒聊天,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最後一個酒壇也見了底。趙燼掙紮著站起身,身體晃了晃,差點撞到石桌,蘇雲連忙上前扶住他:“六哥,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沒醉,我還能喝……”趙燼擺了擺手,卻還是順著蘇雲的力道站穩,眼神迷離地望著池塘裡的荷花,語氣帶著滿足,“今日真是開心,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
“把這個酒鬼交給我吧!你們小兩口該乾嘛乾嘛去!”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從院門口傳來,眾人回頭看去,見棲芽背著個棕色的藥箱,手裡拿著個白瓷小瓶,正踩著月光笑嘻嘻地走進來。他快步走到蘇雲麵前,將瓷瓶遞過去,眼睛彎成了月牙:“墨主,這是我新配的祛疤膏,專門治外傷留下的疤痕,你給閣主夫人試試,說不定能把他肩上的疤消了。”
蘇雲接過瓷瓶,指尖觸到瓶身的涼意,點頭道謝,又指了指西側的臥房:“最後一間房收拾好了,你扶他過去吧。”目光落在棲芽纖細的胳膊上,忍不住調侃:“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扶動他嗎?你行不行啊!”
“呀!墨主你怎麼能這麼說!”棲芽瞪圓了眼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雙手叉腰,“男人不能說不行!墨主你要是再笑話我,我就用藤蔓把你纏起來!”話雖這麼說,他還是伸手去扶趙燼,可剛碰到人,腳下就打了個趔趄——“啊~~~墨主我不敢了!”一聲驚呼後,“啪”的一聲,棲芽沒扶穩趙燼,兩人一起摔在地上。趙燼結結實實地壓在棲芽身上,把人壓得悶哼一聲。
“啊!你好重啊!墨主快幫忙!我快喘不過氣了!”棲芽掙紮著喊道,臉憋得通紅,手腳亂揮,卻怎麼也推不開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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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笑著搖了搖頭,剛想上前,卻見趙珩也撐著石凳想起身,便一把將人攔腰抱起——手臂穩穩托著他的膝彎,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彆管他們,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回房。”趙珩還想回頭看,卻被蘇雲按住後腦勺,在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溫熱的呼吸拂過眉梢:“春宵苦短,彆浪費時間。”
主臥裡,蘇雲將趙珩放在柔軟的床榻上,轉身去關窗。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落在趙珩的臉上,映得他眼眸亮晶晶的,像盛了滿眶的星子。蘇雲走回床邊,坐在榻沿,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的碎發,眼中滿是溫柔:“以後我們再也沒有顧慮了,朝堂安穩,家人支持,我們可以安心在江南過日子了。”
“嗯。”趙珩輕輕點頭,伸手拉住蘇雲的手,將掌心貼在自己的臉頰旁,感受著那份溫熱,“等過幾天,我們去蘇州看看吧,皇兄說那裡的園林很好看,還有很多好吃的。”
“好,都聽你的。”蘇雲低頭,在趙珩的額頭印下一個輕柔的吻,唇瓣觸到他溫熱的皮膚,心中滿是柔軟。他的指尖輕輕劃過趙珩的手腕,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的溫柔:“子衿,我能要一次嗎?就一次,你看它一直醒著,不肯睡。”說著,他的手緩緩下移,隔著薄衫觸到那處滾燙的溫熱。趙珩的臉瞬間紅透,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嗯,就,就一次哦……”
夜色漸深,臥房裡的燭火輕輕跳動,映得帳幔上的蘭草紋樣格外柔和。蘇雲的動作溫柔得像在嗬護珍寶,每一次觸碰都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直到趙珩渾身發軟,靠在他懷裡喘著氣,眼尾泛著紅。“累了吧?”蘇雲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聲音帶著滿足的喟歎,“睡吧,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趙珩乖巧地閉上眼睛,頭靠在蘇雲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勻而安穩。蘇雲看著懷中熟睡的人,指尖輕輕描摹著他的眉眼,眼中滿是滿足。窗外,月光依舊皎潔,荷香陣陣,蟲鳴聲聲,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預示著未來無數個安穩幸福的日子。他知道,從今往後,他們不僅有彼此的陪伴,還有家人的守護,這份曆經風雨換來的歲月靜好,會永遠延續下去。
另一邊,棲芽好不容易把趙燼扶到臥房,累得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趙燼靠在床沿,眼神卻比之前清明了幾分,看著棲芽氣鼓鼓的模樣——臉頰泛紅,眉頭皺著,像隻炸毛的小貓,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棲芽,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回京城?”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我那裡有新抓的死囚,還有沒審完的間諜,你不是喜歡研究毒藥嗎?都給你當試驗品,怎麼樣?”
棲芽翻了個白眼,用力抽回手,語氣帶著嫌棄:“切,誰稀罕你的試驗品,江南的草藥比京城多得多,我才不跟你回去。”
“可我稀罕你啊。”趙燼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神帶著幾分可憐,伸手又將棲芽拉進懷裡,緊緊抱住,手臂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你留在江南,我回了京城,就見不到你了。”溫熱的呼吸灑在棲芽的頸間,帶著淡淡的酒香,讓他瞬間僵住,臉頰慢慢紅了起來,連耳根都透著粉。
夜色漸深,臥房裡的燭火跳動著,映出相擁的身影,暖黃的光裹著兩人,滿是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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