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八點五十分。
一號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冰冷的金屬長桌反射著天花板慘白的光線,空氣淨化器低沉的嗡鳴仿佛是唯一活物的喘息。
周昊坐在主位,身體微微後靠,指尖無意識地、有節奏地輕敲著光滑的桌麵。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沒有係領帶,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一顆紐扣,卻絲毫不見慵懶,反而透出一種猛獸休憩般的危險氣息。他的目光低垂,看著麵前空無一物的桌麵,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艾倫肅立在他身後稍遠的位置,如同沉默的影子。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蘇清月和李育卿幾乎同時到達門口。
兩人對視一眼,空氣中瞬間迸發出無形的、尖銳的火花。
蘇清月依舊是一身乾練而不失柔美的職業套裝,妝容精致,頭發一絲不苟。但她眼底深處難以完全掩飾的疲憊和緊張,以及那份刻意維持的鎮定,讓她看起來像一尊即將出現裂痕的精美瓷器。
李育卿則截然不同。她穿著後勤人員統一的灰色製服,因為連日的煎熬和體力勞動,製服顯得有些褶皺,臉色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布滿了血絲。然而,她的眼神卻異常亮得嚇人,那是一種混合了絕望、瘋狂和最後孤注一擲的亢奮。她手裡緊緊抓著一個破舊的透明文件袋,裡麵裝著幾張看似廢紙的碎片。
周昊沒有抬頭,隻是敲擊桌麵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
無形的壓力讓門口的兩個女人同時呼吸一窒。
蘇清月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進來,坐在了周昊左手邊稍遠的位置,姿態優雅地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
李育卿則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推著,踉蹌著走進來,幾乎不敢抬頭看主位上的男人,瑟縮地坐在了長桌最末尾、離周昊最遠的位置,將那文件袋緊緊抱在胸前。
會議室的門緩緩關上,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如同鎖死了鬥獸場的籠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昊始終沒有說話,隻是那樣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嗒…嗒…嗒…
每一聲輕響,都像重錘敲在蘇清月和李育卿的心上,放大著她們的焦慮和恐懼。
蘇清月的手指在平板電腦邊緣無意識地收緊。她準備了關於“虛界互聯”收購後文化整合的風險報告,但此刻她明白,周昊想聽的絕不是這個。她需要找一個機會,一個切入點點破那層窗戶紙,表露自己的“價值”和“忠誠”。
李育卿則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腦子裡反複演練著如何拋出那些“證據”,如何將火引向蘇清月。她感覺自己懷裡的不是幾張紙,而是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戰栗。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氣氛幾乎要達到頂點時,周昊停下了敲擊的手指。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先是掃過蘇清月,然後落在最末尾的李育卿身上。
“開始吧。”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蘇總監,先說說‘虛界互聯’還有什麼隱藏風險,特彆是…人的風險。”
蘇清月心臟猛地一跳。來了!他果然意有所指!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開平板,儘量用平穩專業的語調開始彙報,從可能的技術團隊流失說到原管理層的潛在抵觸,但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更模糊、更敏感的領域:“……此外,任何大型收購都難免會觸動一些固有的利益鏈條,甚至可能引來外部勢力的眼紅和不正當競爭。我們必須警惕可能存在的、內外勾結帶來的非商業風險…”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昊的表情。但他麵無表情,隻是聽著,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就在蘇清月快要說完的時候。
“夠了。”周昊突然打斷她,目光轉向李育卿,“李顧問。”
李育卿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擊一般抬起頭,驚恐地看著周昊。
“你的數字化進度呢?”周昊問道,語氣甚至稱得上平靜,“那些陳年舊紙裡,有沒有找出點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這句話如同赦令,也如同鞭撻!
李育卿像是被注入了瘋狂的勇氣,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大,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舉起那個破文件袋,聲音尖利而顫抖,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
“有!我有發現!重要的發現!”
她幾乎是將文件袋裡的那幾張碎紙片抖了出來,攤在桌麵上,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地指著它們:“這些!這些是從廢棄文件裡找到的!雖然不完整!但能看到!有海外資金通過複雜渠道流入,時間點和蘇小姐的行程吻合!還有這個模糊的簽名縮寫!很可能就跟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