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海平線上，特混艦隊的輪廓如同緩慢移動的山脈，帶著國家意誌的沉重壓迫感，越來越清晰。無線電裡已經開始出現對方要求確認身份和意圖的例行呼叫，語氣雖然規範，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探索者”號指揮中心內，空氣仿佛凝固了。艾倫等人屏息凝神，目光全部聚焦在周昊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對抗官方，是自取滅亡；但拱手相讓，又豈是周昊的風格？
周昊背對著眾人，望著那逼近的艦隊，臉上的冰霜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冷靜，一種行走於萬丈深淵邊緣的賭徒才有的計算光芒。他不能硬碰硬，但可以利用規則，利用信息差，利用……人心。
“回複官方通訊。”周昊開口，聲音平穩得令人意外，“表明我方身份，通報當前情況：我方應‘燭龍’項目組秦雪衣顧問請求，正在對失控的ruc潛航器‘波塞冬之心’進行緊急技術管控，以防止其自毀或造成更大環境災難。目前初步接觸已完成，我方人員正在嘗試穩定局勢，營救幸存者。請指示下一步行動配合方案。”
這番回複，滴水不漏。將行動定性為“應官方顧問請求”的“技術管控”和“人道救援”，既承認了官方的權威，又將主動權暫時抓在了自己手裡，強調“正在進行中”，為後續操作留下了空間。
“另外，”周昊轉向艾倫，語速加快，“通知水下突擊隊，加快接收速度！重點：第一，確保林薇薇安全，立刻轉移至我方船隻；第二，拷貝核心數據庫，尤其是關於‘神諭’網絡架構和林薇薇個體研究的所有數據，原件可以留給他們，但備份我們必須要有；第三，找到那個沃克博士，儘量活口帶走，如果情況緊急……你知道該怎麼做。”
“明白！”艾倫立刻傳達命令。
“還有，”周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讓醫療組準備好，秦雪衣一旦情況穩定，立刻帶來見我。現在，她是我們在官方層麵最重要的‘合作憑證’。”
命令迅速執行。水下的“暗影”突擊隊如同高效的工蜂，快速接管了“波塞冬之心”的關鍵區域。夜梟和他的手下配合地被解除武裝，集中到救生艇平台等候。林薇薇所在的維生艙被小心翼翼地從破損的艙室中移出，由專人護送，開始向水麵轉移。數據庫的拷貝工作在爭分奪秒地進行。
周昊則回到控製台，親自與官方的通訊頻道對接，用各種專業術語和現場“複雜情況”為由，巧妙地回答著對方的詢問，實則是在拖延時間，為水下行動爭取每一分每一秒。
不久，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清冷的秦雪衣，在醫護人員攙扶下走進了指揮中心。她顯然已經了解了當前局勢。
“周先生，”她直接開口，聲音虛弱卻堅定，“上麵的命令我必須執行。‘波塞冬之心’和林薇薇，必須移交。”
周昊看著她，沒有直接反駁，而是問道：“秦顧問，以你的專業判斷，‘神諭’網絡現在處於什麼狀態？徹底關閉了嗎？”
秦雪衣微微蹙眉，似乎在對內部進行感知：“不……沒有。主連接雖然中斷，但那個分布式網絡本身似乎具有某種……惰性的活性。它隻是失去了主動意識和指揮節點，就像失去了大腦的神經係統，但基礎結構還在，甚至……可能在自我修複或等待新的‘鑰匙’。”
周昊心中一動，抓住了關鍵點：“也就是說，即便你們接管了潛航器和數據，也無法保證這個網絡不會在未來某個時刻被其他人，或者其他勢力再次激活？比如，ruc的殘餘分子？”
秦雪衣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理論上……存在這種風險。徹底清除的難度極大。”
“那麼，”周昊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蠱惑性的力量，“與其將一個無法完全掌控的‘潘多拉魔盒’完全上交，留下未來隱患，為什麼不考慮一種……更靈活的合作方式？”
秦雪衣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數據，你們可以拿走大部分，用於國家研究。潛航器，也可以由艦隊接管。但是……”周昊頓了頓，目光銳利，“關於林薇薇的個體研究，以及如何安全地、永久性地處理‘神諭’網絡的核心技術，我們需要深度合作。我擁有你們沒有的東西——‘鑰匙’本人，以及對她最了解的醫療和數據團隊。更重要的是，我對ruc的了解和不惜一切代價摧毀他們的決心，是官方某些程序化行動無法比擬的。”
他這是在談判，也是在賭博。賭秦雪衣這樣的技術天才，對“徹底解決問題”的執著，高於對僵化命令的盲從；賭官方內部也存在不同的聲音，希望更徹底地消除威脅。
秦雪衣的眼中果然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她親眼見過“神諭”網絡的詭異和危險，也見識過周昊的行動力和決斷力。完全依靠官方程序，確實可能無法應對這種超越常規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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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和領導小組溝通。”秦雪衣沒有立刻答應，但態度已經鬆動。
“請便。”周昊做了個手勢，“但請提醒他們，水下的潛航器狀況不穩定，自毀風險未知，任何大規模的、不謹慎的接管行動，都可能引發災難性後果。平穩過渡，需要我這個‘現任’管控者的配合。”
他巧妙地將“配合”變成了“需要”，進一步增加了自己的籌碼。
秦雪衣深深看了周昊一眼，走到一旁，開始通過加密頻道與上級溝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下的突擊隊發來信號：林薇薇已安全轉移至突擊艇，正在返回；核心數據備份完成度90；沃克博士被發現時已服毒自儘，但個人終端被繳獲。
官方的特混艦隊已經近在咫尺，巨大的艦影投下壓迫性的陰影。
終於，秦雪衣結束了通訊，走了回來。她的臉色依舊平靜，但周昊從她細微的眼神變化中，讀出了一絲轉機。
“領導小組原則上同意，在確保絕對安全和符合國家利益的前提下，可以就後續技術處理問題，與周氏集團建立有限的、高度監管的合作關係。林薇薇同誌可以先由你們的醫療團隊進行初步穩定和評估，但必須有‘燭龍’專家組全程在場。具體合作框架，需要詳細磋商。”
成了！雖然隻是初步的、充滿限製的應允，但這意味著周昊贏得了喘息之機，保住了對林薇薇的直接接觸權，並為後續的博弈留下了空間。
“合作愉快，秦顧問。”周昊伸出手。
秦雪衣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希望你的決策，是正確的，周先生。”
鋼絲上的舞蹈，暫時取得了平衡。
但周昊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與官方的合作如同與虎謀皮，他必須儘快掌握更多的主動權和底牌。
而他的目光，已經投向了那片剛剛經曆過大戰、依舊隱藏著無數秘密的深邃海洋，以及……那個正在被送上船、牽動著所有局勢的少女。
新的棋局，在更加複雜的規則下，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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