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島的空氣粘稠而濕熱,帶著熱帶植物馥鬱的香氣和港口特有的鹹腥。與玻利維亞高原的蒼涼死寂相比,這裡充滿了喧囂的生命力,但這並未能驅散團隊心頭的陰霾。
臨時租用的私人碼頭倉庫內,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銀灰色、流線型的“海妖”級深潛器靜靜停放在特製的支架上,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技術人員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而周昊一行人,則在進行最後的準備與磨合。
“神經鏈接校準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二。同步率基本達到作戰要求,但波動較大,尤其是林薇薇小姐的波段,存在顯著的不穩定峰值。”一名穿著“燭龍”部門製服的技術員看著屏幕上的數據,向秦雪衣彙報。
秦雪衣點了點頭,看向正在嘗試適應“意識錨點頸環”的林薇薇。那銀色頸環貼合在她纖細的脖頸上,發出幾乎不可聞的低頻嗡鳴。林薇薇閉著眼,眉頭微蹙,顯然在努力適應這種直接作用於意識的設備,以及那若有若無、與其他隊員連接在一起的感覺。
“薇薇,放輕鬆,不要抗拒,嘗試將你的感知想象成一條平緩的河流,讓他人的意識如同溪流般自然彙入。”秦雪衣輕聲指導著。她自己也戴著同樣的頸環,臉色平靜,但眼神深處也藏著一絲凝重。這種技術雖能提升團隊生存率,但也將所有人捆綁在了一起,一損俱損。
另一邊,艾倫和隊員們正在熟悉經過改裝的深潛裝備和武器。這些武器大多帶有能量屬性,針對性強,但在萬米深海和未知的精神汙染麵前,能發揮多大作用,誰心裡都沒底。
周昊站在深潛器的觀察窗前,看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海麵。陽光穿透海水,在淺層形成晃動的光斑,但更深處,隻有一片無儘的、吞噬光線的幽藍。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反複推演著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以及係統知識庫中所有關於深海、精神攻擊、意識防護的碎片信息。
他能感覺到,那來自馬努斯海溝的惡意注視,並未因距離而減弱,反而更加清晰了。那不是實體的目光,而是一種彌漫在空間中的、無形的精神壓迫,如同深海的水壓,無孔不入,緩緩增加。
“老板,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艾倫走到他身後,沉聲報告。
周昊轉過身,目光掃過所有人。隊員們眼神堅定,但緊繃的嘴角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內心的緊張。林薇薇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帶著不安,但比之前多了一絲決然。秦雪衣則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冷靜地檢查著最後的數據。
“登艙。”周昊沒有多餘的話,率先走向深潛器的艙門。
“海妖”深潛器內部空間並不寬敞,充滿了各種精密儀器和顯示屏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臭氧的味道。眾人按照預定位置坐好,係緊安全帶。艙門緩緩關閉,將外界的光線和聲音隔絕。
“深潛器自檢通過。”
“推進係統正常。”
“生命維持係統正常。”
“‘心靈壁壘’發生器啟動,場強穩定。”
“神經鏈接網絡連接穩定。”
一連串冰冷的電子音在艙內響起。
“下潛。”周昊下令。
深潛器微微震動,開始平穩下沉。觀察窗外的光線迅速由亮轉暗,藍色逐漸加深,最後被無儘的黑暗取代,隻有深潛器自身的探照燈,在墨汁般的海水中切開兩道孤獨的光柱。
壓力表的讀數開始飆升。即使隔著厚重的耐壓殼,也能感受到那股來自深海的無形巨力,仿佛要將整個深潛器揉成一團。
“深度1500米……3000米……5000米……”
隨著深度增加,周圍徹底陷入了死寂。探照燈下,偶爾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狀、適應了極端環境的深海生物一閃而過,它們大多蒼白、透明或發出詭異的生物熒光,如同幽冥世界的居民。
神經鏈接網絡中,眾人的情緒波動清晰可辨。艾倫的警惕,隊員們的緊張,秦雪衣的冷靜分析,林薇薇越來越明顯的不安和……一種被吸引的悸動?
“我……我好像又聽到那些‘低語’了……”林薇薇的聲音在鏈接網絡中響起,帶著顫抖,“比在飛機上更清晰……它們……好像在呼喚我……”
幾乎同時,深潛器內部,那由“心靈壁壘”發生器形成的、無形的精神防護場,泛起了細微的、水波般的漣漪。一種若有若無的、混雜著瘋狂、誘惑、絕望的意念,開始試圖滲透進來。
“檢測到外部精神乾擾!頻率正在匹配我們的防護場!”“心靈壁壘”場強正在被緩慢侵蝕!”秦雪衣的聲音依舊冷靜,但語速加快。
周昊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無形的精神汙染如同粘稠的原油,包裹著深潛器,尋找著任何一絲縫隙。它並非直接攻擊,更像是一種緩慢的滲透和同化,試圖從內部瓦解他們的意誌。
“深度7500米……接近目標區域!”
探照燈光束的前方,海底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不再是平坦的淤泥,而是出現了扭曲、怪異的岩石構造,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揉捏過。一些地方不斷噴湧出並非黑色、而是散發著幽綠、慘白或暗紫色磷光的熱液,那些流體如同擁有生命般,在海水中蜿蜒扭動,將周圍映照得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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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被“精神畸變”汙染的能量樞紐所在區域!
“能量讀數急劇升高!汙染濃度超出預估!”“心靈壁壘”場強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五!”秦雪衣連續報告壞消息。
神經鏈接網絡中,一名隊員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閉嘴!都給我閉嘴!那些聲音……它們在我腦子裡說話!”
他的情緒瞬間變得狂躁不安,意識波動劇烈扭曲。
“穩住!集中精神!那是幻覺!”艾倫立刻在鏈接中喝道,同時試圖用自己的意識去安撫對方。
但效果甚微。那名隊員雙眼開始泛紅,呼吸急促,似乎看到了極其恐怖或誘惑的景象。
林薇薇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她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但那些“低語”是直接作用於意識的,物理手段毫無意義。她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被投入了攪拌機,無數混亂的念頭和畫麵不受控製地湧現。
“周總……它們……它們想把我拉進去……”她的意識在鏈接中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
周昊眼神冰冷,全力運轉精神力,一方麵穩固自身的意識防線,另一方麵嘗試在神經鏈接網絡中建立起更強大的主導權,如同中流砥柱,抵擋著那股試圖將所有人拖入瘋狂的精神洪流。
“秦雪衣,分析汙染核心位置!艾倫,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實體威脅!所有人,堅守本心,回想你們最重要的記憶,那是你們意識的錨點!”
深潛器繼續向著那片被詭異磷光照亮的扭曲海底深處潛去。
就在此時,探照燈的光束儘頭,隱約照出了一個巨大的、半埋在沉積物和扭曲岩石中的陰影。那陰影的輪廓極其不規則,表麵似乎覆蓋著無數蠕動的不明物質,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濃鬱到極點的精神汙染波動。
而在那陰影的中心,一點暗紅色的、如同邪惡眼眸般的光芒,正緩緩亮起,鎖定了闖入這片死亡領域的“海妖”深潛器。
深淵,睜開了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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