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子時將至,臨安城那喧囂了一整天的繁華,終於也露出了疲態。
清河坊的長街上,行人早已散儘,隻剩下幾盞在寒風中搖曳的“風燈”,將那金碧輝煌的“樊樓”二字,映照得有些詭異。
“吱嘎——”
那輛萬眾矚目的烏蓬馬車,緩緩駛離了樊樓的大門。
這一次,沒有了來時的張揚與殺氣。
韓誠,依舊充當著馬夫,但他那魁梧的身軀,在夜色中,卻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他,不敢回頭。
他,不敢去想,剛才在三樓那間雅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隻知道,當他守在門口,聽到裡麵“哐當”第31章,柳月娘撞翻椅子)一聲巨響時,他差一點……就拔刀衝了進去!
可,裡麵,卻再沒了聲音。
直到一炷香後……
門,開了。
郎君沈惟),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如雪。
而那個臨安城的“女王”……柳月娘,卻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行著萬福禮,目送他離開!
韓誠,看不懂。
他,也不敢看懂。
他,隻知道,他身後的馬車裡,坐著一個比柳月娘……可怕……一百倍的怪物!
……
馬車內。
很寬敞,足以躺下兩個成年人。
這,是湯全宰相府)送的見麵禮,車廂用的是金絲楠木,裡麵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甚至還藏著一個小巧的銅手爐。
可,沈惟,卻感覺……很冷。
他,正靠在車廂的角落,閉著眼,一動不動。
他的臉色,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慘白!
他,在透支!
他,太累了!
這具十五歲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他那個現代靈魂的瘋狂運轉!
“鴻門宴”的對峙,分贓的算計,收服湯全,再到剛剛徹底碾壓柳月娘……)
他,每一步,都是在走鋼絲!
他,每一句話,都是在賭命!
現在,賭贏了!
可他,也快油儘燈枯了!
他的手指,藏在貂裘袖中,正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他,必須休息!
可,他的大腦,卻停不下來!
湯相宰相)……火神蜂窩煤)……專營官憑……這是我的保護傘,也是我的催命符!湯相不是傻子,他今天能給我官憑,明天就能讓我人間蒸發!我必須立刻量產!用他的名義,把全臨安城的官府包括皇宮)都綁上我的戰車!讓他想動我都動不了!)
柳月娘……建王……冰糖……三七分利……蜀道軍火……這才是我的王牌!我要的馬、鐵、人!柳月娘會拚了命給我送來!因為她建王)比我更急!我要用她的錢,養我的兵!)
韓誠……狼兵……鬼手魯……鬼宅……暗道……這是我的根基!是我的刀!必須牢牢抓在手裡!)
錢、權、兵……三線已定!
臨安,這盤棋……
——活了!
……
“籲——”
馬車,緩緩停下了。
錢塘鬼宅,到了。
這次,沒有再走暗道。
沈惟,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韓誠,跳下馬車,親自上前敲門。
“吱嘎——”
大門,緩緩拉開。
門口,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焦急萬分、緊緊攥著衣角的沈妤。
一個,是坐立不安、手裡還拿著半個齒輪圖紙的鬼手魯。
這兩天,他們在鬼宅裡,也是度日如年!
他們,知道郎君阿兄)今天去樊樓赴那場鴻門宴!
他們,不知道,郎君還能不能回來!
當他們看到門口那輛奢華的馬車、那五騎殺氣騰騰的護衛……
——他們的心,都涼了!
完了!這不是阿兄的馬車!是湯相……還是柳月娘……派人來抄家了?!)
沈妤,嚇得臉都白了!
鬼手魯,更是一把將圖紙塞進懷裡,準備隨時自儘!
“阿姊。”
“魯師父。”
一個,有些虛弱,但無比熟悉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
“是……是……”
——是阿兄?!
是郎君?!
兩人,同時抬頭,不敢置信!
韓誠,掀開車簾。
沈惟,站在車轅上,看著他的大姐大管家),和他的神匠。
他,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
“我,回來了。”
“……”
“哇——!!”
沈妤,再也忍不住,當場哭了出來,撲了上去!
“阿兄!阿兄你沒事!你沒事!!”
“太好了!嗚嗚嗚……”
“郎君!!”
鬼手魯,也是老淚縱橫,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