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
沈妤顫抖著,重複著這兩個字。
她剛剛爬出地獄,又一腳踏進了冰窖。
不……不可能……
韓誠癱在地上,喃喃自語:郎君沈惟)……他贏了一切……他怎麼能醒不過來?!
季懷撐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虛弱到了極點,可那雙綠色的眼睛,卻亮得嚇人。
季懷沙啞地冷笑:他贏了敵人,卻輸給了自己。
你……你什麼意思?!
韓誠猛地抬頭!
意思?
季懷一步跨到床前,沒看韓誠或沈妤,隻癡迷地俯視著床上宛如玉人的少年沈惟):意思就是……這,是我一生最完美的傑作!
黃金為錨!藥力為帆!我竟然真的煉出了一具沒有瑕疵的身體!
他綠色的眼睛裡滿是瘋狂的占有欲:這具軀殼,比皇帝的龍體還乾淨,比剛出生的嬰兒還純粹!它是完美的!
但……季懷的臉沉了下來:它太舒服了。
什……什麼?沈妤愣住了。
他的心神靈魂)太累了。季懷沙啞地說:過去十幾天,它繃得太緊,耗儘了一切。現在,它回到了如此完美、溫暖、安全的軀殼裡……你若是它,還願意醒過來嗎?
醒過來,麵對宰相府湯全)的貪婪!麵對樊樓柳月娘)的背叛!麵對你們這群隨時可能崩潰的廢物!醒過來乾什麼?!
不……不……
沈妤瘋狂搖頭,她聽懂了:不!阿兄沈惟)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放棄!絕對不會!!
他會!季懷冷酷地打斷她:他的意誌是鋼鐵,可鋼鐵也有極限!他現在,就是斷了。
他沉睡了,沉睡在我為他打造的最完美的搖籃裡。
除非……季懷眯起眼睛。
除非什麼?!
韓誠猛地撲過來,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神醫!你一定還有辦法!對不對?!
辦法?季懷看向韓誠,舉起一根銀針:辦法有。——殺了他。
我現在一針刺穿他的心脈,他就解脫了,你們也解脫了。這是不是辦法?
你敢——!!
韓誠匕首再次出鞘!
嗬……季懷收起銀針:不敢?那就隻剩下第二個辦法了。
什麼?!
——等。季懷走到牆角癱坐下,他也耗儘了心神:我救了身體,你們,去救心。
用你們的辦法,用你們的一切,去證明……這個世界,值得他醒過來。
去證明,你們不是廢物!
……
死寂再次籠罩臥房。
韓誠握著匕首僵在原地,沈妤跪在床邊也僵在原地。
證明?證明我們不是廢物?
這句話比任何刀刃都傷人,比任何威脅都沉重。
韓誠猛地回頭,看向院中的十七個茫然的狼兵,看向中堂裡六神無主的鬼手魯,再看向床邊滿是絕望的沈妤,最後看向床上宛如玉雕的少年沈惟)。
廢物……是啊……我們可不就是廢物嗎?韓誠痛苦地閉眼。
這座剛建立的王國,沒有了心臟沈惟),剩下的零件全不會動了!
我隻會殺人,可我的刀砍不醒郎君!
魯老丈隻會造機器,可他的機器造不回郎君的魂!
阿妤隻是個十七歲的丫頭,她能管賬,卻管不了人心!
而他……他才十五歲啊……
他背著我們所有人,從三百文銅錢的絕路,走到黃金萬兩、官袍加身的巔峰,隻用了不到半個月!
可我們做了什麼?隻是跟著他喊‘郎君威武’,然後心安理得地看著他一步步耗儘自己!
嗬……季神醫,你說得對……我他媽就是個廢物!我們都是廢物!
郎君憑什麼要醒過來?醒過來再背著我們這群廢物往前爬嗎?
他太累了,該歇歇了……
比死亡更深沉的絕望,籠罩了整座臥房。
韓誠鬆開匕首,也癱在地上,放棄了。
……
角落裡,季懷冷眼看著這一幕,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嘲諷:愚蠢的凡人,忠誠在絕對的無力麵前,一文不值。
他站起身,抱起醫箱——這場鬨劇該結束了。
不……
一個顫抖、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響了起來。
季懷停住腳步,猛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