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雨,終於停了。
殘破的錢塘鬼宅,第一次沐浴在劫後餘生的晨光之中。
中堂裡,滿地的黃金、藥材、官袍已被清理乾淨,一切都歸於秩序。
“吱呀——”
臥房的門開了。
新王沈妤站在門口,換下了沾滿血汙與淚水的舊襦裙,穿上一身乾淨的素白麻衣——那是她為阿兄祈福的裝束。
臉色依舊慘白,眼神卻冷如寒鐵,再無半分少女的柔弱。
院子裡,五名最強壯的狼兵已列隊完畢。
他們換上了最體麵的衣服雖仍打著補丁),身邊停著一輛嶄新的騾車。車上整整齊齊碼著一百塊標準的官用蜂窩煤——這是鬼手魯一夜未眠,親手趕製的第一批精品。
“韓誠!”
沈妤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在!”
韓誠從隊列中走出。他換下了誇張的鐵甲,穿一身低調卻更顯精悍的黑色勁裝,腰間沒帶刀,隻彆著一塊柳月娘送來的樊樓特使腰牌見此牌,如見柳老板)。
此刻的他,不再是臨安城的韓閻王,而是沈承事郎沈惟)的首席代表。
“大管家!”韓誠單膝跪地,“韓誠領命!——赴宰相府!”
“不。”
沈妤搖頭,語氣驟然轉冷。
“……?”
韓誠猛地抬頭,滿臉困惑:“大管家……你”
“你不是去赴會,”沈妤打斷他,一字一句,“——你是去演!”
“演?”韓誠愣住了。
“對!”
沈妤走下台階,走到韓誠麵前,親手為他整理略顯淩亂的衣領。她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溫度:“你怕嗎?”
“我”韓誠語塞。
“你怕!”沈妤一針見血,“你怕宰相府!怕湯全!更怕他問起阿兄——問起郎君為什麼不親自去!對不對?!”
“我!”
韓誠臉漲得通紅,無法反駁。他真的怕——怕演砸,怕一句話說錯,暴露郎君昏迷的致命情報。那對錢塘鬼宅來說,將是滅頂之災!
“大管家……我是粗人……”韓誠聲音發顫,“我隻會殺人!你讓我去演……我怕”
“你不用演。”沈妤冷冷地說,“你隻需要記住三句話。”
“三句?”
“第一!”沈妤豎起一根手指,“湯全若問你,郎君為何不來?——你就回他:郎君病了。”
“什麼?!病了?!”
韓誠大驚失色:“大管家!不可!這不是就暴露”
“蠢貨!”沈妤低聲喝罵,“病,和昏死,是兩回事!”
“阿兄經黃金藥浴脫胎換骨,耗儘心神,本就需要靜養!這是事實,是季神醫親口說的事實!”
“你說事實,心不會慌!而且要演出一絲不滿——不滿季神醫霸著郎君,不讓外人打擾!懂了嗎?!”
“……”韓誠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高……實在是高!用事實掩蓋更大的事實!是!我懂了!”
“第二!”沈妤豎起第二根手指,“湯全若問你,火神怎麼用?——你就演給他看!”
“演?”
“對!”沈妤指向騾車上的官用蜂窩煤,“魯老丈說了,這批官用的摻了硫磺和硝石,一點就著!”
“你不用多說廢話,就當著湯全的麵,拿出火折子點給他看!”
“讓他親眼看到火神爆燃的神跡——這比你說一百句話都管用!!”
“是!!”
韓誠熱血沸騰——點火、展示,這些他最擅長!
“第三!”沈妤豎起第三根手指,語氣愈發凝重,“——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湯全若給你錢,你不能要!”
“什麼?!!”
韓誠再次大驚失色:“不要錢?!大管家!我們郎君還等著錢救命啊!”
“蠢貨!”沈妤恨鐵不成鋼,“他給的是小錢!是買這一百塊煤的小錢!”
“我們要的是大錢,是源源不斷的大錢!”
“你必須拒絕他,還要告訴他——”
“這一百塊煤,是我們郎君獻給湯相的禮物,是非賣品!!”
“啊?!白送?!”韓誠如遭雷擊,徹底傻了。
“對!白送!”沈妤斬釘截鐵,“你要演出高義,演出忠誠——讓他知道,我們是為湯相分憂,不是市井小販!”
“然後再告訴他:我們郎君是朝廷命官,心在朝廷!這神物不僅能暖民,更能強軍!”
“民用的煤,我們獻給湯相;但官用的加硫磺)和軍用的煉鋼煤),這兩條線的獨家專營權壟斷權),我們郎君要拿到手!!”
……
院子裡陷入死寂,針落可聞。
韓誠石化在原地,腦子裡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