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鬼宅,中堂。
空氣是凝固的。
距離韓誠身披官袍、騎騾出門,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對宅子裡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漫長如一個世紀。
臥房內,怪醫季懷依舊在為沈惟施針,他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時不時掃向門外,仿佛在等待一場好戲的結局。
而沈妤,這位新王,則站在中堂的地圖前。
她沒有坐,也沒有來回踱步。她隻是站著,一動不動,像一尊冰雕。
她身後,鬼手魯魯通)坐立不安,他已經捏碎了三個茶杯。
“大……大管家……”魯通蒼老的聲音發顫,“這……這都一個時辰了……韓大統領他……他該不會真的被宰相府給……給扣下了吧?”
“不會。”
沈妤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為什麼?”
“因為阿兄的官袍從七品承事郎)是真的,火神蜂窩煤)是真的,樊樓柳月娘)的腰牌也是真的。”沈妤緩緩道,“湯全宰相府大管家)是聰明人,他知道該怎麼選。”
“可……”
“魯老丈。”沈妤打斷他,“與其擔心韓誠,不如擔心你自己。”
“我?”魯通一愣。
“韓誠此去,若成了。那我們拿到的,就是官用和軍用的獨家專營權。”沈妤的目光依舊盯著地圖,“你那三台火神機,夠嗎?”
“這……”
“我要你今晚,再出三台!”
“大管家!這不可能!鐵料不夠!人手也……”
“那就去搶!”沈妤猛地回頭,冰冷的目光刺向魯通,“韓誠用命在外麵搶權力!你在家裡,連機器都造不出來嗎?!”
“我……”魯通被這股王霸之氣震得後退一步,老臉漲紅,猛地一捶胸口,“是!老奴……領命!老奴這就去砸了那堆私藏的兵甲第16章),熔了它們,也給您造出來!!”
“轟——隆——隆——!!”
就在魯通剛要領命退下時,鬼宅那扇沉重的正門,傳來了“砰、砰砰、砰”的震天敲門聲!
“——開門!!”
一聲壓抑著無儘狂喜的怒吼,從門外傳來!
“是韓誠!!”
“是大統領回來了!!”
院中的狼兵們瞬間沸騰!
“快!開門!!”鬼手魯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
“吱嘎——!!”
沉重的大門被拉開,刺眼的陽光已近午時)照了進來。
韓誠,依舊穿著那身荒謬的緋紅色官袍,但他沒有騎騾子。
他就站在門口,像一尊凱旋的戰神!
他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沒有笑,卻比哭還難看,兩行滾燙的英雄淚,順著臉頰上的刀疤,滾滾而下!
“大……大管家……”
韓誠,哽咽了。
他看著那個從陰影中走出來、瘦弱的白衣少女沈妤)。
“撲通——!!”
這個在宰相府前都未曾彎腰的韓閻王,這個身披官袍的猛虎,此刻,竟雙膝跪地,五體投地!
他,高高舉起雙手。
手中,捧著的,是一卷蓋著兵部和戶部雙重大印的……
——專營官憑!!
“大管家!!”
韓誠,這個鐵血的漢子,放聲大哭!
“——韓誠……幸不辱命!!”
“——我們……贏了!!”
“贏了!!”
“吼——!!”
院子裡,十七名狼兵、八個工匠,在這一刻,全都瘋了!
他們拔出刀,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胸甲!
“大統領威武!!”
“大管家威武!!”
“郎君沈惟)威武——!!”
鬼手魯,也癱在地上,老淚縱橫,朝著那卷官憑不停地磕頭:“官憑……是官憑啊……老奴這輩子,居然摸到官憑了……”
狂喜!
無與倫比的狂喜,淹沒了這座鬼宅!
“……起來。”
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中,隻有沈妤的聲音,依舊冰冷。
“韓誠。”
“……大管家?”韓誠抬起淚眼。
沈妤,緩緩走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