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三樓，“煙波閣”。
夜，已至四更。臨安城陷入了最深的沉睡。窗外，那場席卷了數日的暴雨終於漸歇，隻剩下簷角的雨滴，還在“滴答、滴答”地敲打著石階。聲音在死寂的夜空中傳得格外清晰，也愈發襯得閣樓內的氣氛……肅殺如冰。
室內，溫暖如春。價值萬金的“瑞腦”薰香，從一座九轉玲瓏金爐中嫋嫋升起，那本該死人心神寧靜的異香，此刻卻顯得無比壓抑。
柳月娘沒有睡。她一身盛裝，獨自坐在窗前，已經保持這個姿勢整整一個時辰。她鳳眸微閉，仿佛在假寐，但那隻輕輕搭在窗欞上的、潔白如玉的手，卻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她，在等。等那個渾身是血的鬼麵總統領帶回來的、來自鬼宅的消息。
“砰！”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劃破了壓抑的寧靜。
她麵前案幾上那隻價值千金的汝窯蓮花盞，被她用兩根纖細的手指，麵無表情地“捏”碎了。滾燙的茶水混雜著昂貴的瓷片，流淌下來，浸濕了她身前的賬本。她，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
“——放肆！”柳月娘的聲音，不再是平日那般慵懶魅惑，而是尖銳、冰冷，如同兩片刀鋒在摩擦！她，猛地站起身，鳳眸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怒火。“她……她竟敢？！”
在她的麵前，地板上，鬼麵總統領單膝跪地，渾身是血與汙泥。他剛剛才將沈妤那瘋狂到極點的套現要求，一字不差地複述完畢。他的頭，死死地抵著冰冷的地板。
“……主人。”總統領的聲音嘶啞，“那沈家大管家，原話如此。”他艱難地重複了一遍，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句話的重量：“‘用……三十六家珠寶行、七十二家絲綢莊’……”“——‘未來十年的利潤’……”“——‘換她……三成冰糖股！’”
“嗬……”柳月娘氣極反笑。這笑聲，尖銳而短促，像是夜梟的啼哭。
她，猛地轉身，赤著足，在奢華的波斯地毯上來回踱步。那身華貴繁複的宮裝，衣袂翻飛，宛如一隻被激怒的、即將擇人而噬的鳳凰。
“好！好一個沈妤！”“好一個……‘新王’！”她，猛地停下腳步，眼中殺機畢露：“她……真以為我……是砧板上的魚肉？！”她，猛地回頭，盯住總統領！
“她，這不是套現！”柳月娘的聲音，一字一頓，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這是在勒索！！”
總統領低頭，不敢言語。主人……您，終於看清了嗎？）那個丫頭，她根本不是在“求救”……她是在“威脅”！）
柳月娘的胸口劇烈起伏，精致的妝容都掩蓋不住她此刻的猙獰。她的大腦，在怒火中瘋狂運轉。一個十七歲的丫頭片子……）她憑什麼？！）她哪來的膽子？！）……）不。）
柳月娘的怒火，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美女蛇”的冰冷算計。……她不是在“威脅”我。）她，是在“求救”！）她在鬼宅的分析是對的！）
沈惟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鬼宅那群烏合之眾，剛剛才搬運了謀反的軍火！）他們現在，就是一座被鎖死的孤島！）他們的錢，全燒光了！黃金和藥材都是我“借”的！）他們在等我的‘飯’！）這個時候……）
柳月娘的眼中，閃過一絲致命的寒光。……這個時候，才是我“黑吃黑”的……最好時機啊！！）我為什麼要給她錢？！）我……憑什麼要被一個“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走？！）沈惟死了，或者，被我控製了……）那煉鋼的秘密……火神的秘密……冰糖的秘密……）——就全是我的了！）
這個念頭，像一條毒蛇，瞬間占據了她的心臟！
“——來人！”柳月娘的聲音，冰冷刺骨。
“主人？！”總統領猛地抬頭！
“——立刻調集樊樓所有‘暗部’死士！”“——今夜！四更天！！”“——封鎖暗道！！”“——衝進鬼宅！！”柳月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殘忍的興奮：“——活捉沈惟！”“——搶走煉鋼爐！”“——那個丫頭……敢反抗，”“——格、殺、勿、論！”
“主人！！”總統領嚇得魂飛魄散！他猛地膝行上前，抱住了柳月娘的腿！“不可啊！！萬萬不可啊！！”
“放肆！”柳月娘一腳踹開他，“為何不可？！難道，你……也被那神火白焰）……嚇破了膽？！”
“不是啊！主人！”總統領顫聲道，他知道，再不說出那個名字，就全完了！“主人！您……您忘了‘他’嗎？！”
“誰？！”
總統領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季?懷’！！”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