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管家。”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尖細,那麼緩慢。
“咱家回去,定會如實稟報聖上。”
“湯相治下……”
他頓了頓,那雙渾濁的老眼,在湯全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真是出‘人才’啊。”
轟!
湯全隻覺得,自己的天靈蓋,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完了。)
全完了。)
一句輕飄飄的“出人才”,比一萬句斥責,都要狠毒!
這不僅是羞辱。
這是皇帝,通過錢公公的嘴,在向相爺,表達最極致的,不滿!
湯全的身體,劇烈地一顫,幾乎站立不穩。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裡乾得像要冒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深深地,深深地,將頭埋下。
“……奴婢,罪該萬死。”
錢公公卻沒有再理會他。
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邁開步子,準備離去。
整個校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
他代表的,是皇權。
他的離去,代表著這場大戲的終結。
沈惟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自己贏了。
贏得了神臂弓的勘驗,贏得了孫茂才的命,更贏得了……一次在皇帝麵前,狠狠捅了湯相一刀的機會。
然而,就在錢公公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
老太監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他沒有回頭。
也沒有側身。
隻是用那尖細的,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
“弓,不錯。”
“下次,彆這麼麻煩了。”
沈惟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知道!)
他知道我所有的布置!)
他甚至知道,我還有後手沒用出來!)
他不是在誇我,他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警告我,皇帝喜歡聰明的刀,但絕不喜歡……一把會自己思考,甚至會反過來割傷主人的刀!
錢公公沒有再停留。
他帶著兩名小黃門,就那樣,一步一步,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校場入口。
沈惟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的後背,不知何時,也已經濕了一片。
與湯相的博弈,是棋盤上的廝殺。
而與皇權的交鋒,卻是走在萬丈懸崖的鋼絲上。
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
“沈承事!”
一聲洪亮如鐘的呼喊,將沈惟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是那位殿前司的老將軍。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臉上那屍山血海般的殺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肺腑的,粗獷的激賞!
他走到沈惟麵前,沒有多餘的廢話,隻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沈惟的肩膀上!
“好小子!”
“給咱們大宋邊關,那三千冤死的弟兄,出了口惡氣!”
“老夫,敬你!”
他身後,那幾位同樣出身行伍的將軍,也紛紛圍了上來。
“沈大人,今日之事,我等銘記於心!”
“以後在軍中,但凡有需要我等的地方,沈大人一句話!”
他們的態度,與勘驗開始前,判若兩人。
那是一種,隻有軍人才懂的,過命的認可!
沈惟對著幾位將軍,鄭重地還了一禮。
“諸位將軍言重了。”
“沈惟所為,隻為公道,隻為……我大宋軍魂。”
那麵被打穿的鐵甲,還扔在地上。
那張名為“神臂”的神弓,還靜靜地躺在木箱裡。
老將軍的目光,落在那張弓上,那份狂熱,再次燃起。
但他這一次,沒有去搶,沒有去摸。
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敬畏。
他知道,從今天起。
這張弓,這個造弓的少年,將會徹底改變大宋的軍伍格局。
湯全依舊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臉色灰敗。
他周圍的那些相府心腹,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敗了。
在所有武將大佬的麵前,敗得體無完膚。
沈惟的目光,越過那些狂喜的將軍,越過那張神弓,最終,落在了湯全的身上。
他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和煦的,人畜無害的微笑。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湯全聽得清清楚楚。
“湯管家。”
“勘驗,結束了。”
“這軍器監的爛攤子……您看,是不是,也該交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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