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在了整個天下,落在了那無數在戰火與苛政下,掙紮求生的百姓身上!
建王想要的,是奪回皇位。
皇帝想要的,是穩固江山。
湯詢想要的,是權傾朝野。
他們爭的,搶的,謀的,都隻是那把龍椅,那個朝堂。
而眼前這個少年,他想要的,是整個天下!是這片土地的,未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戰栗,從柳月娘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那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在親眼見證了神跡之後,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狂熱!
她忽然覺得,自己,建王,乃至這滿朝文武,在這份宏願麵前,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可笑。
“撲通。”
一聲輕響。
在周圍嘈雜的轟鳴聲中,微不可聞。
柳月娘,雙膝一軟,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身後的護衛大驚失色,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她一個眼神,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她抬起頭,仰視著沈惟。
那張嫵媚動人的臉上,此刻,再無一絲一毫的魅惑與算計,隻有一片,如同朝聖者般的,虔誠與狂熱。
“月娘……明白了。”
她的聲音,依舊在顫抖,卻不再是因為恐懼。
“月娘,願為公子,驅馳!”
“樊樓,願為公子,效死!”
這一次,她說的,不再是“沈公子”,而是“公子”。
這一次,她用的,不再是“合作”,而是“效死”!
沈惟靜靜地看著她。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建王這條線,這條他用來換取軍火,撬動朝堂的線,才算是,真正地,徹底地,握在了他的手裡。
他沒有去扶她。
有些膝蓋,跪下去了,就不必再站起來。
“起來吧。”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皇帝送來的三百人,是枷鎖,也是機會。”
柳月娘立刻領悟,從地上站起,姿態,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恭敬。
“請公子示下。”
“皇帝的眼睛,要用金子蒙上。皇帝的刀,要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沈惟淡淡道,“那三百人,連同那個教頭,所有人的底細,我要你,在三天之內,查個底朝天。”
“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喜好,他們的仇人,他們的一切。”
“另外,備好一百萬貫。錢,要能通神,也要能役鬼。”
一百萬貫!
柳月娘的心,又是一跳。
那可是足以買下小半個臨安城的巨款!
但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躬身。
“月娘,遵命!”
她知道,公子這是要用錢,將那三百禁軍,連皮帶骨,徹底“買”下來,消化成他自己的力量!
好大的手筆!
好狠的手段!
交代完一切,柳月娘不敢再多做停留,帶著滿心的震撼與狂熱,領著驗完貨的車隊,匆匆離去。
那華麗的馬車,駛出鬼宅的大門時,仿佛都帶著一股倉皇。
作坊內,恢複了原有的秩序。
沈惟看著那堆積如山的冰糖,沉默不語。
沈妤悄無聲息地走上前來,將一杯溫熱的茶,遞到他的手中。
“阿弟….”
“《沈氏法典》第一條,已頒布全宅。所有家丁、護衛、工匠的名冊,正在重新建立。”
沈惟點了點頭,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劇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皇帝的陽謀,建王的試探,都暫時被他化解,甚至,轉化為了自己的助力。
但,這隻是開始。
真正的風暴,還未降臨。
他正準備轉身,回書房去完善下一步的計劃。
就在這時——
“主公!”
一名負責守衛中門的水狼營親衛,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瘋了一般地衝了進來。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驚駭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宮……宮裡派來的那位教頭……”
那親衛因為跑得太急,一口氣沒喘上來,聲音都在發抖。
“到了!”
沈惟的目光,微微一凝。
這麼快?)
念頭剛起。
話音未落。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經如同一座鐵塔,堵住了作坊敞開的大門。
午後的陽光,從他身後照來,將他的輪廓,勾勒成一團濃重的陰影。
整個作坊的喧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掐斷。
所有工匠、護衛,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恐地望向那個不速之客。
那人,動了。
他緩緩踏入堂中,走出了陰影。
一身洗得發白的玄色勁裝,並非禁軍的製式鎧甲。
他的臉上,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邊額角,穿過斷眉,一直延伸到右邊的嘴角,像一條醜陋的蜈蚣,將他整張臉,分成了兩半。
他隻是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做。
那股仿佛從屍山血海裡,一步步爬出來的,凝如實質的煞氣,就讓整個作坊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那不是殺氣。
那是,在戰場上,親手斬下過成千上萬顆頭顱後,才會沉澱下來的,死亡的氣息。
他抬起眼。
那雙渾濁的,仿佛蒙著一層灰的眼睛,越過驚恐的人群,直直地,釘在了沈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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