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升騰,將那“龍心大悅”的四個字,吞噬殆儘。
“阿姊。”
“在。”
“傳令魯通、秦老頭,讓他們把爐子都燒起來。告訴他們,接下來,會有用不完的上等蜀鐵,讓他們放開手腳乾。”
“是!”
“傳令韓誠,讓他從風骨營裡,挑出最精乾的五十人,即刻啟程,前往蜀中,打通沿途關節,建立第一批驛站。”
“是!”
“傳令風九爺,讓他把‘火神’的零售價,再往上提一成。告訴臨安的富商們,朝廷軍購,原料緊張,欲購從速。”
“是!”
一道道命令,從沈惟的口中,清晰而冷靜地發出。
沈妤一一記下,心中的激蕩,慢慢平複,取而代重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全局的沉穩。
鬼宅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在沉寂了數日之後,伴隨著這場秋雨,再次,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臨安府,都將因為這些命令,而再次暗流湧動。
……
夜,深了。
雨,停了。
喧囂散去,整個鬼宅,都陷入了沉睡。
隻有沈惟的書房,還亮著一豆燈火。
他沒有看書,也沒有批閱文件。
他隻是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那輪被雨水洗過的,清冷的月亮。
萬籟俱寂。
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清晰可聞。
勝利的喜悅,早已退潮。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的疲憊。
不是身體上的。
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倦意。
他的目光,落在書案上那副攤開的大宋疆域圖上。
從臨安到蜀中大邑,那條用朱筆畫出的紅線,蜿蜒曲折,跨越了千山萬水。
這不是遊戲裡的行軍路線。)
這條線上,每一個點,都意味著無數的人力、物力、財力。)
意味著無數的變數,和風險。)
韓誠他們,會遇到山匪嗎?會遇到不配合的地方官吏嗎?會生病嗎?)
魯通他們的爐子,能承受住連續不斷的冶煉嗎?工匠們的身體,吃得消嗎?)
還有皇帝……)
他今日的“龍心大悅”,明日,會不會就變成猜忌的毒酒?)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忽然覺得,好累。
他抬起頭,看著那輪明月。
一樣的月亮。
和他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一模一樣。
那裡……現在是什麼時候?)
高樓上的霓虹燈,應該亮了吧。)
地鐵裡,應該還是擠滿了下班的人群。)
外賣小哥,應該還在車流中穿梭。)
一瞬間,一股洶湧的鄉愁,毫無征兆地,擊中了他。
他想念那個世界的空氣,想念那裡的聲音,想念那些觸手可及的,鋼鐵與水泥的冰冷質感。
他想回家。
哪怕,隻回去看一眼。
這個念頭,像一根毒刺,紮進了他的心裡。
但他知道,回不去了。
從他決定走上這條路開始,他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他的身後,是阿姊,是風骨營,是鬼手魯,是無數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人。
他不能退。
也退無可退。
他緩緩閉上眼睛,將那股幾乎要衝垮理智的軟弱,強行壓回了心底。
就在這時。
“篤,篤。”
一陣輕緩而規律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突兀地響起。
沈惟睜開眼。
他知道是誰。
除了那個人,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他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門外,廊下的陰影裡,站著那道鐵塔般的身影。
是邢力。
他沒有穿那身洗得發白的勁裝,而是換上了一套禁軍的軟甲,腰間挎著刀。
他不像是一個監軍,更像一個,準備出征的武將。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那是一份用粗布包裹的,名冊。
沈惟接過來,打開。
借著屋內的燈火,他看清了上麵的名字。
徐三。
李四。
王二麻子……
整整六十個名字。
每一個名字後麵,都按著一個,鮮紅的,刺眼的,血手印。
這是……那群從飛狐口來的“冤民”。
沈惟抬起頭,看向邢力。
邢力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們,聽說了您要派人去蜀中。”
“他們請命。”
邢力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讓沈惟瞳孔猛然收縮的話。
“他們表示,願為前驅,死不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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