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天邊太陽破曉雄起之時,楊易安一行已經回到大王山腳下。踏過曲河淺灘的濕泥,掀開水邊半人高的蘆葦蕩,穿過江邊竹子林,鑽入醉香樓後巷那道吱呀作響的柴門時,臨江的船坊工匠已經開工。工匠們彎腰弓背,刨子刮過木麵的“沙沙”聲混著鐵砧上敲打鉚釘的“叮叮”聲。投石車的硬木支架立在角落,八牛弩的鋼弦繃得如滿月,神臂弓的箭囊堆在牆邊,箭尖泛著冷光,像藏著無數待出鞘的鋒芒。
一陣木屑香,桐油漆味,打鐵腥味摻和著直占鼻孔。
蘇勝戎馬一生,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卻深知兵器是士兵的魂。
他進入作坊後,就如入了迷魂陣,雙眼死死盯住,作坊裡的八牛駑,投石車,神臂弓,猛火櫃。
雙眼漸漸通紅,呼吸漸漸重,身子微微抖動,嘴角顫動:“此乃!此乃神兵利器!”
八牛弩如淵底蟄龍,八臂撐鐵,弦索粗若囚天鎖,拽滿時嘎聲裂石,似能把九霄扯墜;一箭未發,風已被撕開烏黑的縫隙。
投石車長梢橫空,骨節銅箍,轆轤一轉,齒牙咬得山響,霹靂在齒輪間滾動;臂梢揚處,鬥石如隕星躍起,雲幕被撕出焦黑的疤口。
神臂弓,弓臂彎如天穹殘月,箭槽寒光流轉似銀河倒瀉,機括輕響間已鎖定十裡之外的喉管。
猛火櫃,蹲伏銅龍頭雙眼圓睜,舌如香蕉蕾,一舔便把江天舔成赤炭,吞噬萬物。
“這些就是你設計的,我家公子胡秋明與魯班後人公孫錦共同打造的兵器?”郭墨雙眼精光暴閃,聲音如雷,哈哈大笑,如黑煞神發笑,震得梁上塵土涑涑掉下,“難怪你們次次都能以少用多,以弱勝強。從打山賊到水匪,再到打東洋倭寇。見到這些神兵利器我終於相信了。”
“怪不得孫鯉這老鬼一定要我來你醉香樓後麵福船作坊看看,原來早有深意。”蘇元帥感歎自言自語道。
楊易安正在暗自嘀咕:這孫鯉還有多事事瞞著我?
話音剛落,柴門外忽然傳來“篤篤”敲門聲,伴著一聲輕咳:“易安賢侄在嗎?老夫梁康平,特來叨擾。”
楊易安心頭一緊——這節骨眼上門,八成是為玲瓏的婚約。他朝蘇勝使個眼色,蘇老夫人與蘇小妹忙躲到投石車後,郭墨則按緊了腰間的虎頭環首刀,眉峰擰成疙瘩,鋼針似的胡須微微發抖。楊易安上前開門,梁康平已掀著衣擺跨進來,手裡攥著折扇,臉上堆著笑:“賢侄啊,前日靈堂匆忙,沒來得及細說你與玲瓏的婚約——老夫想著,不如選個近日子把親事定了,也好讓玲瓏安心。”
楊易安原本就不滿意這一門婚約,他作為一個穿越者,有著現代人思維,不可能屈服於古代的包辦婚姻。為此事,他曾經以父親——楊老頭大鬨一場。他要怎樣拒絕這門婚約呢?
梁康平話音剛落,作坊裡刨聲、砧聲、弦聲、火聲齊刷刷收勢,似被折扇輕輕一摁,摁成尷尬的死寂。尷尬死寂,死寂的氛圍在人心頭劈啪亂竄。竄入眉心,眉心緊鎖;鎖不住思潮,潮打潮,潮生潮落,落又生潮——皆是字在胸口拍岸。楊易安乾喉滾舌,舌底翻雷,雷轉風回,卻怎麼也吐不出“不願”兩字。
“前段時間我就與令尊商議,令尊說你不願犬女玲瓏成親,你還頂撞令尊說,‘婚姻當以兩情相悅為基,而非家族存續的籌碼!婚姻可因媒而婚,卻不能因婚而親’,可有此言?”梁康平見到楊易安麵色,馬上板起麵喝。
楊易安聽後心中暗道:曾經自己不想被困古代的三書六禮,與父親爭吵都被他知曉,怎樣應對呢?
穿堂風驟起,吹得木屑紛飛。楊易安後背冷汗直流。
楊易安聞言,喉結猛地一滾,掌心沁出冷汗——這話正是上月與父親爭執時脫口而出的,彼時楊老頭拍著桌罵他“忤逆之子”,怎料竟傳到了梁康平耳中。他定了定神,挺直脊背,目光掃過作坊裡的神兵,終是抬眼迎上梁康平的怒視,沉聲道:“梁大人既已知曉,楊某便不瞞——那日與家父爭執,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至今未有半分悔意。”
梁康平折扇“啪”地砸在掌心,怒聲道:“好一個‘句句發自肺腑’!你可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千年禮數?你可知玲瓏為等你,推了多少王公貴族的求親?你這‘兩情相悅’,是要置玲瓏的名聲於不顧,還是要讓我梁家淪為笑柄?”
梁康平每次聽到楊易安稱呼自己為梁大人,而不稱呼他為嶽父民,心中怒火中燒。
楊易安的父親——楊老頭對梁康平有救命之恩。梁康平為報恩才定了此門婚約。
楊易安見梁康平怒火愈盛,知曉稱謂之事隻是導火索,若不把話挑明,恐難善了。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掠過作坊裡泛著冷光的神臂弓箭尖,沉聲道:“梁大人息怒,楊某稱您‘大人’,非是不敬,而是深知‘嶽父’二字重若千鈞——未得玲瓏小姐真心,未獲彼此認可,貿然相稱,既是對小姐的輕慢,亦是對‘恩義’的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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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趕京師考科舉,遇山賊掠奪,中曙差點死在路上。若不是令尊出手相救,哪有今日的梁康平?我定這門婚約,既是報救命之恩,更是盼玲瓏能嫁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你倒好,把‘恩義’二字拋到九霄雲外!”梁康平回想起前塵往事,怒火漸漸平複。
這話如重錘砸在楊易安心上,他喉結又是一滾,卻仍挺直脊背:“楊某從未忘恩!隻是恩義該還,婚姻卻不能當還債的籌碼。您若真心為玲瓏小姐好,便該知她要的是願得一心人,而非為報恩而嫁。若強把她綁在我這不願妥協的人身上,到頭來,您的恩報了,玲瓏的一生卻毀了,這難道是您想看到的?”
楊易安想你了想又道:“玲瓏妹子喜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我乃一介商人,而且是個喜歡舞刀弄槍的武夫,是耽擱了她。”
楊易安拒婚,不拒恩的態度,讓梁康平沉默回想起女兒,自己差點成了禮教的傀儡。從前楊易安胸無點墨,胸無大誌,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女兒從來不正麵瞧一眼楊易安。梁玲瓏知詩識禮,喜歡文人雅士,高士墨客。
梁康平望著楊易安挺直的脊背,又想起女兒從前寫詩讓楊易安點評,楊易安隻是稱讚字好看。女兒背地裡跟他歎“道不同難與謀”,如今想來,自己竟是被報恩和禮數蒙了眼,差點把女兒推去不喜歡的境地。
他捏著折扇的手指漸漸鬆開,肥胖身子鬆了鬆,喉結動了動,終是長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這小子,倒比老夫通透。”話音落時,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先前的怒火已散得乾乾淨淨,隻剩幾分自嘲,“老夫這些年總念著恩義,倒忘了問玲瓏願不願意——她打小就強,認定的事八頭牛拉不回,若真逼她嫁,怕是往後日子也不得安生。”
楊易安聞言,心頭一鬆,忙拱手躬身:“梁大人明事理,楊某感激不儘。您與家父的恩義,楊某絕不敢忘,日後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門外“咚咚咚”響起腳步聲,“大人,明王有人傳喚商議要事。”
正時:
直言曾懟尊親語,怒問敢違古禮言。
稱官不喚翁婿謂,觸怒方知芥蒂深。
明王傳喚風雲湧,天翻地覆天下亂。
列位看官,看來明王這蟄伏已久的掘尾龍,開始翻江倒海了。欲知後事如何?追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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