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號”被無聲的幽靈艦隊裹挾著,在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迷霧中航行。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周圍隻有船體破開死寂水麵的微弱摩擦聲,以及那些古老船隻在霧中若隱若現、如同海市蜃樓般的詭譎輪廓。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氣息越來越濃,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駕駛室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林船長緊握著恢複部分功能但依舊滯澀的船舵,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完全是在依靠本能和那幽靈船隊隱約的指引前行。老刀和船員們手持魚槍、消防斧,死死盯著窗外,防備著任何可能從霧中撲出的東西。
阿吉感到手臂上的青銅斑塊灼熱與刺癢交替襲來,仿佛皮下有無數細小的金屬活物在躁動。他緊盯著前方引路的幽靈船,那艘明代福船甲板上抬起手臂的模糊人影,始終保持著那個指引的姿勢,僵硬得如同真正的雕塑,卻又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意誌”。
玄塵子站在阿吉身側,拂塵低垂,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翻湧的迷霧。“此地陰煞之氣極重,更夾雜著一種……古老的水怨之息,這些船,這些‘人’,恐非幻影,而是被某種力量禁錮於此的殘念實體。”
他的話音剛落,底艙方向,金萬貫的聲音再次穿透甲板傳來,這一次,卻不再是模糊的囈語,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清晰與冰冷:
“棄船……入水……礁門……將開……”
這聲音沒有絲毫屬於金萬貫本人的情感,冰冷、機械,如同某種預設的指令。
“他在說什麼?”雲夢謠臉色煞白,“棄船?入水?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時,前方引路的幽靈福船,船身猛地發出一陣更加劇烈、仿佛要解體的“吱嘎”呻吟,其龐大的船頭竟開始緩緩向下傾斜,如同一個巨大的指針,指向了下方漆黑如墨的海水!而周圍其他的幽靈船,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整支沉默的艦隊,仿佛在向深海行禮,又像是在指示著最終的歸宿!
幾乎同時,“破浪號”的船身猛地一震,仿佛被一股來自深海的巨大吸力攫住,船速陡然加快,不受控製地向著幽靈船隊指向的海域衝去!
“抓緊!”林船長大吼一聲,全力穩住船舵,但船體依舊如同脫韁的野馬。
阿吉撲到舷窗邊,向下望去。隻見原本墨綠色的海水,在此處變得如同深淵般漆黑,深不見底。而在那漆黑的海水之下,隱約可見一片巨大得無法想象的、由無數沉船殘骸、珊瑚骨骼以及……某種蒼白物質堆積而成的、連綿起伏的陰影!
那就是百舸屍礁!無數船隻與生命的最終墳場!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片巨大的水下墳場中央,似乎有一個更加深邃的、如同漩渦入口般的黑暗存在,正緩緩旋轉,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吸力!幽靈船隊指引的“礁門”,難道就是那裡?
“不能過去!那是陷阱!”公輸銘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衝到了駕駛室外,扒著門框驚恐地大喊,他手背上的青黑斑塊在驚恐中似乎都在跳動,“那下麵有東西!很大的東西!它在召喚……不,是在捕食!”
他的話音剛落,船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撞上了什麼東西!整個“破浪號”劇烈地傾斜、顫抖,柴油機發出幾聲無力的嘶吼後,竟徹底熄火了!
船,停了。被無形地固定在了這片詭異海域的上方,下方就是那深不見底的“礁門”入口。
死寂再次降臨。濃霧依舊,幽靈船隊靜靜地懸浮在周圍,如同默哀的送葬者。
金萬貫所在的底艙,那扇貼著符籙的房門,突然從內部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門板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凸起的印記!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符籙上的朱砂光芒急速閃爍、明滅不定!
“他……他要出來了!”雲夢謠失聲驚呼。
玄塵子臉色劇變,手持桃木劍快步衝向底艙:“攔住他!不能讓他出來!”
阿吉也立刻跟上,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祥預感。金萬貫的異變,與這屍礁的“召喚”絕對有關!
“砰!!”
又是一聲巨響,底艙那厚實的木門竟被硬生生撞開了一個缺口!一隻覆蓋著詭異青黑色、指甲變得烏黑尖長的手,猛地從缺口處伸了出來,胡亂地抓撓著!與此同時,金萬貫那已經完全非人的、混合著金屬摩擦與野獸嘶吼的聲音從缺口內爆發出來:
“門……開了……進去……不然……死……”
他在威脅!被附身或者說被控製的他,在強迫他們進入那水下墳場!
駕駛室內,林船長試圖重新啟動引擎,但毫無反應。老刀看著窗外那些沉默的幽靈船和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咬了咬牙:“船長,沒退路了!要麼在這裡等死,要麼……”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明確。要麼被金萬貫或者說他體內的東西)逼著跳進那未知的“礁門”,要麼就在這裡,被這詭異的環境和可能破籠而出的“怪物”毀滅。
阿吉看著那不斷擴大的門洞和其中伸出的非人手臂,又看了看窗外那令人絕望的幽靈艦隊和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猛地握緊了拳頭。
“準備潛水裝備!”他對著駕駛室方向嘶聲喊道,聲音因決絕而顫抖,“我們……下去!”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闖入那龍潭虎穴,搏一線生機!南海歸墟,百舸屍礁,他們終究還是要親身闖入這最後的絕地。
“破浪號”如同暴風眼中的一葉孤舟,靜止在無儘的迷霧與黑暗之上。而它的乘客們,即將主動踏入那傳說中從未有人生還的……幽冥水府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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