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萬籟俱寂。天幕如同被潑灑了濃墨,僅有的幾顆寒星掙紮著透出微光,反而襯得林間與湖麵愈發深邃漆黑。阿爾山隱池在這無月的黑暗中,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張開了它那墨藍色的、深不見底的口。
兩支強光水下探照燈被架設在岸邊,慘白的光柱如同兩柄利劍,刺入粘稠的湖水,卻依舊無法深入,隻在表層暈開兩團扭曲晃動的光暈,更添幾分詭譎。空氣中彌漫著“沉淵髓”被預先激活時散發出的、一種類似海藻與臭氧混合的奇特氣味。
我們再次檢查裝備。我和蕭斷嶽、公輸銘依舊是全套潛水裝備,公輸銘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但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驚悸後的陰影。蕭斷嶽的傷口被羅青衣用特製的防水藥膏和繃帶反複加固,他活動了一下肩膀,表示無礙。
馬三元和石頭也換上了專業的潛水服。馬三元看似瘦削,但換上裝備後動作卻異常利落,顯然並非表麵上看起來的文弱商人。石頭則如同一座沉默的鐵塔,他攜帶的“驚魂哨”和一個造型複雜的“沉淵髓”霧化釋放器固定在他的背上,看起來分量不輕。
“記住計劃。”我最後叮囑,“保持三角隊形,我和蕭斷嶽在前,公輸銘居中策應設備和探測,馬老板和石頭殿後並負責釋放‘沉淵髓’。接近目標五十米範圍,立刻啟動屏蔽。有任何異常,以我和蕭斷嶽的判斷為準,必要時果斷撤退。”
馬三元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丁老弟放心,老夫曉得輕重。”
五人依次入水。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比上一次更加冰冷,仿佛這朔月之夜將湖水的溫度也帶低了幾分。強光探照燈在水下開辟出有限的光明區域,但光線依舊被嚴重扭曲、吸收,視野範圍不足十米,周圍是無儘的、湧動的黑暗。
我們按照隊形,開始向記憶中的湖心坐標下潛。助推器發出低沉的嗡鳴,推動著我們在這粘滯的水體中緩慢前行。公輸銘不斷調整著手中的探測儀,屏幕上代表黑曜隱棺的那個低頻信號斷斷續續,但大致方向沒錯。
下潛了約二十米,周圍已是一片絕對的幽暗,隻有我們燈光的有限範圍提供著可憐的安全感。水壓增大,耳膜脹痛。一切都靜得可怕,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助推器的噪音在麵罩內回蕩。
突然,公輸銘猛地打了個手勢,指向探測儀屏幕。隻見那個代表隱棺的信號驟然變得清晰、穩定起來,而且強度在快速增加!我們離它很近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種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壓抑感從下方的黑暗中彌漫開來。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那燈光無法觸及的深淵中,緩緩睜開了眼睛,注視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
“啟動‘沉淵髓’!”我立刻通過通訊器下令。
殿後的石頭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釋放器的開關。一陣低頻率的、幾乎感覺不到的震動傳來,隻見以石頭為中心,一股暗藍色的、如同活物般的霧狀流體迅速彌漫開來,形成一個直徑約三十米的、不斷緩緩旋轉的球形區域,將我們五人籠罩在內。
這“沉淵髓”形成的“靜默場”似乎真的有效!那股令人心悸的壓抑感明顯減弱了,從下方黑暗中投來的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也模糊了許多。
“繼續下潛!小心!”我低喝道。
我們加快速度,朝著信號源方向潛去。燈光努力穿透“靜默場”邊緣那暗藍色的霧狀屏障和外麵更濃的黑暗。下潛了不到十米,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的黑色輪廓,終於清晰地出現在我們的燈光範圍邊緣!
黑曜隱棺!
它靜靜地躺在湖底一片相對平坦的泥沙地上,通體黝黑,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表麵光滑如鏡,倒映著我們探照燈扭曲的光斑,更顯詭異。棺槨比想象中更大,長約三米,寬高皆超過一米五,材質正是那種非金非木、蘊含著奇異能量的黑曜石。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棺槨的周圍,密密麻麻地纏繞、蠕動著無數條慘白色的觸須!它們比我們上次見到的更加粗壯,如同巨蟒般纏繞著棺身,一些觸須的末端甚至如同吸盤般緊緊吸附在光滑的棺蓋上,微微搏動著,仿佛在從棺槨中汲取著什麼。這些觸須顯然就是“納羅肯”的本體,或者說,是其延伸出來的部分!
它們似乎並未察覺到我們的靠近,依舊沉浸在某種沉睡或汲取的狀態中,隻是在“靜默場”的邊緣,偶爾有幾條觸須無意識地擺動一下。
“就是現在!”公輸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趁它們被屏蔽,我用抓鉤固定棺槨,你們準備開啟!”
他操控著水下推進器,小心翼翼地向棺槨靠近,同時從裝備包裡取出特製的、帶有倒鉤和吸附盤的抓鉤發射器。
我們都屏住了呼吸,緊盯著他的動作和周圍那些緩慢蠕動的恐怖觸須。馬三元和石頭也保持著高度警戒,石頭的手始終放在“驚魂哨”的觸發按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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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銘穩定住身形,瞄準棺槨一側沒有觸須纏繞的部位,扣動了扳機。
“咻——”一聲輕微的水流擾動聲,抓鉤帶著繩索疾射而出!
就在抓鉤即將接觸到黑曜石棺槨表麵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原本光滑如鏡的黑曜石棺蓋,靠近抓鉤目標點的位置,毫無征兆地,猛地睜開了一隻巨大的、完全由深邃黑暗構成的“眼睛”!
那“眼睛”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有一片純粹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虛無!它“看”向了射來的抓鉤,也“看”向了我們!
一股遠比之前強烈十倍、冰冷刺骨、帶著無儘惡意和貪婪的精神衝擊,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沉淵髓”構建的“靜默場”,狠狠撞入了我們每一個人的腦海!
“呃啊!”公輸銘首當其衝,慘叫一聲,探測儀脫手而出,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向後翻滾出去,瞬間被黑暗吞沒!
“公輸!”我目眥欲裂,想要救援,但那股精神衝擊同樣讓我頭痛欲裂,眼前發黑,動作慢了半拍。
蕭斷嶽怒吼一聲,龍煞之力爆發,強行穩住身形,一把抓住從我身邊漂過的公輸銘的背帶。
而下方,那隻巨大的黑暗之眼緩緩轉動,鎖定了我們。所有纏繞在棺槨上的慘白觸須,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瞬間狂暴起來,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如同無數支離弦的慘白巨箭,朝著我們激射而來!
“驚魂哨!”馬三元厲聲喝道。
石頭猛地按下按鈕!
“嗤——!!!”
一股極其尖銳、仿佛能撕裂耳膜和靈魂的高頻聲波,以石頭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聲波過處,湖水都仿佛在震蕩,那些激射而來的觸須前端明顯一滯,出現了瞬間的潰散跡象!
“撤!快撤!”我強忍著腦海中的劇痛和眩暈,一把抓住蕭斷嶽和公輸銘,同時朝馬三元和石頭吼道。
五人顧不上其他,將助推器功率推到最大,瘋狂地向水麵衝去!身後,是無數重新凝聚、更加暴怒的慘白觸須,如同沸騰的白色海洋,緊追不舍!
朔月之夜的潛行,在距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時,再次功敗垂成!而那棺槨上睜開的黑暗之眼,成為了所有人心中新的、更深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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