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逍遙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粘稠的泥沼中,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試圖將他推離那水銀池。腦海中翻騰的負麵情緒愈發清晰,如同無數冤魂在耳邊淒厲哭嚎,誘惑他放棄,沉淪於永恒的冰冷與死寂。胸口那被屍仙菌侵蝕的灰白痕跡,在靠近池邊時,竟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與池中那團暗影產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帶來鑽心刺骨的劇痛和更深的寒意。
他緊咬著牙關,牙齦已然滲血,腥甜味在口中彌漫。鬼手破機關,身為陣眼定乾坤——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作為領隊的責任。他不能倒在這裡。
水銀池近在咫尺,那濃稠的、自行流動的銀色液麵,倒映出他扭曲變形、蒼白如鬼的臉。懸浮於池中心的暗影“九幽之眼”似乎察覺到了這個渺小生物的靠近,其內部星辰生滅、山河變遷的幻象流轉速度驟然加快,散發出的冰冷意誌更加集中地籠罩在丁逍遙身上。
“逍遙!小心!”羅青衣強忍著精神侵蝕,看到丁逍遙身體微微搖晃,急聲提醒,一枚銀針已捏在指尖,卻不敢貿然射出,生怕乾擾了他。
蕭斷嶽低吼著,試圖上前,卻被一股無形的屏障阻隔在水銀池邊緣之外,隻能眼睜睜看著,拳頭攥得發白。
公輸銘躺在地上,急促地說道:“地麵紋路……能量在向他彙聚……他……他正在成為新的能量節點……替代……或者……分擔……”
丁逍遙聽不清同伴的聲音了,他的全部意誌都用於對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和身體上的雙重痛苦。他終於踏上了水銀池的邊緣,那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緩緩抬起雙手,沒有去觸碰那團暗影,而是按照一種冥冥中的直覺,將雙手虛按向暗影下方的水銀池麵。就在他雙手與池麵能量場接觸的瞬間——
“嗡!!!”
整個石室,不,是整個九幽神藏的地下空間,都仿佛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源自地脈深處的嗡鳴!地麵那些複雜的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幽藍色光芒,如同無數道電流,瘋狂地向著丁逍遙腳下彙聚!
“呃啊啊——!”
丁逍遙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成了一個通道,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冰冷而混亂的能量,正從水銀池、從地麵紋路、從四麵八方,瘋狂地湧入他的體內!這能量並非滋養,而是破壞與侵蝕!它衝刷著他的經脈,撕扯著他的血肉,冰凍著他的靈魂!
他周身的皮膚下,血管凸顯出來,卻並非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幽藍色!胸口那灰白色的痕跡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擴散,幾乎覆蓋了他整個胸膛!他的眼睛瞳孔放大,邊緣也染上了一層冰藍,視野中隻剩下那團不斷旋轉、散發著無儘寒冷的暗影!
他在承受!承受這九幽神藏積累不知多少歲月的陰寒煞氣與混亂意誌!
而效果也是顯著的!
隨著能量瘋狂湧向丁逍遙,那懸浮的“九幽之眼”暗影,波動明顯減弱了幾分,散發出的精神衝擊也不再那麼集中和狂暴。玄塵子身體猛地一鬆,噴出一口帶著冰碴的黑血,雖然依舊昏迷,但眉心的黑氣停止了擴散,甚至隱隱有了一絲消退的跡象。羅青衣和蕭斷嶽感受到的壓力也驟然一輕。
“有用!他在分擔核心的能量!”公輸銘虛弱地喊道,眼中卻毫無喜色,隻有深深的憂慮,“但這樣下去……他的身體和精神……會先一步崩潰!”
丁逍遙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皮膚表麵凝結出細密的白色冰霜,嘴唇青紫,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冰晶。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凍結,從肉體到意識,都在滑向永恒的黑暗。無數的幻象在他眼前閃現——冰川崩塌,大地陷落,同伴們一個個在嚴寒中化為冰雕……
不能放棄!
他腦海中閃過羅青衣配置解藥時的專注,蕭斷嶽扛起同伴時的堅定,公輸銘破解機關時的智慧,玄塵子引動氣息時的決絕,陸知簡解讀文字時的博學,林聞樞聆聽萬物時的敏銳,雲夢謠溝通靈韻時的空靈,還有金萬貫最後那看似狼狽卻無比勇敢的斷後……
他們還在等著他!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不屈的熾熱,從他幾乎被冰凍的心臟深處,頑強地迸發出來!與那湧入的冰冷能量展開了殊死的搏鬥!
他腳下的幽藍光芒明滅不定,身體時而覆蓋厚厚冰霜,時而又蒸騰起抵抗的熱氣。他成了這石室內光與暗、生與死交鋒的最前沿!
“幫他!”羅青衣看出丁逍遙已到極限,對蕭斷嶽喊道,“用你的氣血!刺激他的生機!不要碰到能量流!”
蕭斷嶽會意,他無法進入能量場,但可以靠近邊緣。他走到丁逍遙身後,深吸一口氣,將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丁逍遙的背心避開主要能量紋路),將自己那如同烘爐般旺盛的氣血之力,小心翼翼地渡了過去!
一股暖流,如同在冰天雪地中點燃的篝火,注入丁逍遙幾乎僵硬的經脈。雖然相對於那龐大的陰寒能量,這股氣血如同杯水車薪,但卻給了丁逍遙至關重要的支撐,讓那縷不滅的生機之火得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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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青衣也掙紮著靠近,將最後幾枚能穩定心神、激發潛力的金針,隔著一段距離,用特殊手法彈射而出,精準地刺入丁逍遙頭頂和頸後的穴道!
丁逍遙精神一振,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
他猛地抬頭,看向那團似乎因能量分流而略顯“黯淡”的九幽之眼,發出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
“給我……停下!!”
他不再被動承受,而是開始主動引導!憑借著他那“鬼手”對能量和機關的天然感應,他強行扭轉著湧入體內的部分陰寒能量,不再任由其破壞,而是試圖將其導入腳下特定的紋路,反過來去衝擊、乾擾那“九幽之眼”的核心運轉!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賭博!如同在刀尖上引導洪水,稍有不慎,就是能量反噬,形神俱滅!
“哢嚓……哢嚓……”
石室開始劇烈搖晃,頂部的石塊簌簌落下!地麵上的幽藍紋路光芒變得極其不穩定,忽明忽滅!水銀池劇烈蕩漾,那團暗影扭曲變形,仿佛內部的平衡正在被打破!
“不好!機關要失控了!”公輸銘驚恐地看著四周,“能量失去穩定……可能會……崩塌!”
代價,已經開始顯現。
丁逍遙作為陣眼,強行承受並乾擾九幽之眼,雖然暫時緩解了眾人的危機,卻也將這古老而危險的機關,推向了毀滅的邊緣。而毀滅的,可能不僅僅是這間石室,而是整個冰川下的神藏,乃至……引發更可怕的後果。
崩塌,已不可避免。而他們,還被困在這地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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