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儘頭的濃霧仿佛擁有實質,濕冷地纏繞上來。那突兀出現的模糊人影靜立不動,如同紮根於岩石,與這雲海孤峰融為一體。丁逍遙心臟驟然收緊,強壓下幻音帶來的眩暈與惡心,獵刀橫在身前,腳步停滯,死死盯住那霧中輪廓。
是敵?是友?還是這卦宮千百年來徘徊不散的幽魂?
狂風卷過,霧氣短暫散開一瞬,露出了那“人影”的真容——並非活人,而是一尊與之前石殿內形製相似,但更加高大、玉質更為瑩潤的青白色玉俑!這尊玉俑並未披甲,而是身著寬大道袍,麵容雕刻得仙風道骨,長須垂胸,雙手攏在袖中,目視前方雲海,神態悠然,與之前那些兵俑的肅殺截然不同。
然而,它眼窩之中,同樣跳動著兩點幽綠色的鬼火,在這雲海之巔顯得格外詭譎。它就站立在主殿廣場的入口處,仿佛一位迎客,又似一道關卡。
丁逍遙心中警惕不減反增。他回頭看了一眼,蕭斷嶽和林聞樞也正艱難地抵抗著幻音,一步步挪近。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小心。
三人終於有驚無險地踏上了主殿前的白玉廣場。廣場寬闊,地麵雕刻著巨大的八卦陣圖,邊緣立著石燈,隻是燈盞內早已空無一物。那尊道袍玉俑就立在八卦陣的“乾”位入口,對三人的到來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望”著雲海。
踏上堅實地麵,蕭斷嶽幾乎虛脫,將羅青衣小心放下,自己則拄著短斧劇烈喘息。林聞樞也癱坐在地,揉著刺痛的太陽穴。丁逍遙強撐著,目光迅速掃視整個廣場。
廣場儘頭,便是那座巍峨的白玉主殿,殿門緊閉,飛簷鬥拱在流動的雲霧中若隱若現,散發著古老而威嚴的氣息。然而,吸引丁逍遙目光的,並非主殿本身,而是環繞廣場分布的,另外七尊玉俑!
連同入口處那尊,一共八尊玉俑,分彆占據了八卦的八個方位!它們形態各異,有文士,有武將,有老者,有童子,皆栩栩如生,眼窩中幽火閃爍。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沿著某種玄奧的軌跡,在廣場上移動!
它們的步伐與雲海流動的節奏隱隱相合,與風中殘留的幻音產生著某種共鳴。八尊玉俑的氣息連成一片,形成一個無形的、籠罩整個廣場的力場。丁逍遙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而來,不僅作用於身體,更作用於精神,仿佛每一步踏出,都需要耗費莫大的心力,去對抗那種被無形陣法剝離魂魄的詭異感覺。
“這是……八卦守宮陣!”林聞樞看著玉俑移動的軌跡,失聲低呼,聲音帶著恐懼,“以玉俑為基,引雲海之氣與地脈之力,自成循環……闖入者若無正確法門,會被陣法之力逐漸消磨神魂,最終化作這陣法的養分,或者……觸發更可怕的殺招!”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當丁逍遙試探著向廣場中央邁出一步時,占據“坎”位代表水)的一尊武將玉俑,眼窩中的幽火猛地熾烈一分,它手中所持的玉劍微微抬起,一股冰冷的、如同寒潮般的意念瞬間鎖定了丁逍遙!廣場上的壓力驟增,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丁逍遙立刻收腳,那股鎖定感才緩緩消失。玉俑也恢複了緩慢的移動。
“不能亂走!”丁逍遙臉色凝重,“這陣法感應氣機,踏錯方位,便會引動對應的玉俑攻擊!”
“那怎麼辦?難道要困死在這裡?”蕭斷嶽焦躁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主殿,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羅青衣,時間不等人。
丁逍遙閉上眼,努力回憶玄塵子平日傳授的八卦易理知識,結合眼前玉俑的方位和移動軌跡,試圖推演出生門所在。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玉俑移動,卦象流轉,生門並非固定不變!
他觀察了許久,發現玉俑的移動雖然緩慢,但遵循著一種複雜的規律,與雲海翻湧、天光變化的節奏暗合。每過一段時間,八卦的方位會進行一次微妙的輪轉。
“跟著我!一步都不能錯!”丁逍遙猛地睜開眼,看準了“巽”位代表風)玉俑移動到一個特定節點的刹那,“巽風入陣,遇坎則轉,走!”
他率先踏出,腳步落在白玉地磚上一個毫不起眼的雲紋節點上。腳步落下,占據“巽”位的童子玉俑似乎有所感應,手中玉笛微揚,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清音,周圍那粘稠的壓力竟然微微一鬆!
蕭斷嶽和林聞樞不敢怠慢,蕭斷嶽再次背起羅青衣,緊緊跟上丁逍遙的腳步,精準地踏在同一個節點。
“離火生坤土,左三步,踏焰紋!”丁逍遙語速極快,目光緊盯著玉俑的移動和地麵符文的細微變化。
三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八尊緩慢移動的玉俑之間穿梭。每一步都需計算精準,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精神必須高度集中,抵抗著陣法無時無刻的精神侵蝕和那詭異的幻音殘餘。短短幾十丈的距離,走得比之前那懸空石梁還要艱難數倍!
好幾次,蕭斷嶽因背負一人,身形稍滯,險些踏錯方位,引動附近玉俑的殺機,都被丁逍遙及時喝止糾正。林聞樞也憑借過人耳力,提前預警了某處方位氣機的微妙變化。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廣場,抵達主殿台階下時,異變再生!
一直被蕭斷嶽背負、昏迷不醒的雲夢謠,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顫抖起來!她無意識地張開嘴,一段更加破碎、卻帶著某種原始蠻荒力量的古老歌謠斷斷續續地從她喉間溢出!
這歌謠不成調子,音節古怪,與那雲海幻音截然不同,卻仿佛擁有某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打破了廣場上陣法力場與幻音形成的平衡!
八尊移動的玉俑,動作齊齊一滯!眼窩中的幽綠鬼火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整個八卦守宮陣的氣息變得混亂而狂暴!
“不好!雲姑娘的巫蠱靈韻與這陣法衝突了!”林聞樞大驚失色。
話音剛落,距離他們最近、占據“艮”位代表山)的一尊力士玉俑,眼中鬼火暴漲,猛地抬起手中巨大的玉錘,帶著千鈞之勢,不再是意念鎖定,而是實實在在地朝著四人所在的方向狠狠砸落!它這一動,仿佛引發了連鎖反應,另外三尊玉俑也同時轉向,殺機畢露!
陣法被徹底引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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