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的濕熱、菌類的腐臭、還有那生死一線的驚心動魄,仿佛都隨著南方的瘴氣一同被甩在了身後。我們一行六人,帶著滿身疲憊與傷痕,以及永遠留在那茶祖嬰瘤宮中的三位同伴的犧牲,終於輾轉回到了相對安全的城市。
暫時的安寧,卻無法撫平心底的創痛。
我們租下了一處僻靜的小院,作為臨時的落腳點。羅青衣忙著給大家調理身體,她自己的臉色也始終沒有完全恢複。林聞樞身上的擦傷和菌絲腐蝕傷在慢慢結痂,但精神上的驚悸偶爾還會在睡夢中讓他驟然驚醒。我丁逍遙)胸口的灰白痕跡恢複了往常的沉寂,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會隱隱傳來一絲冰涼的餘韻,提醒著我那場發生在生命根源層麵的對抗。
阿土醒了過來,身體極度虛弱,眼神裡時常帶著一種經曆過大恐怖後的茫然與畏縮。他體內的邪種隨著菌核的毀滅而失去了活性,但如同羅青衣所預言的,那東西並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絲極其隱晦的陰寒,盤踞在他的心脈深處,如同冬眠的毒蛇,暫時無害,卻不知何時會再次蘇醒。
最讓人擔憂的,是雲夢謠和陸知簡。
雲夢謠在離開武夷山後第三天蘇醒了過來,她身體沒有大礙,但精神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變得異常沉默,時常一個人對著空氣發呆,或者說一些旁人聽不懂的、零碎的詞語,關於“網絡”、“低語”和“古老的悲傷”。她與萬物溝通的能力似乎增強了,但也變得更加不穩定,偶爾會流露出一種不屬於她自身的、悠遠而悲憫的眼神。
而陸知簡,問題則來得更為直接和凶險。
離開武夷山時,他就一直顯得有些畏寒,當時我們隻以為是身體虛弱所致。但回到這小院,即便是在初夏溫暖的陽光下,他也常常裹著厚衣,臉色青白。起初,羅青衣診斷為風寒入體,加上驚嚇過度,開了幾劑驅寒補氣的方子。
但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急劇惡化。
那是一個略顯悶熱的夜晚,我們正在院中商議下一步的行止。雲夢謠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冷,好冷……”
我們起初並未在意,以為她又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但緊接著,坐在石凳上翻閱一本古籍的陸知簡,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手中的書卷“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陸兄?”坐在他旁邊的林聞樞最先發覺不對,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剛觸碰到陸知簡的手臂,立刻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驚呼道:“怎麼這麼冰?!”
我們立刻圍了上去。隻見陸知簡牙關緊咬,臉上、手上所有裸露的皮膚,都泛起一種不正常的青紫色,眉毛和鬢角甚至凝結出了一層細密的白霜!他蜷縮著身體,仿佛正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喉嚨裡發出“咯咯”的、因為極度寒冷而牙齒打顫的聲音。
“讓開!”羅青衣臉色劇變,一把推開我們,蹲下身搭住陸知簡的腕脈。她的手指剛放上去,眉頭就緊緊鎖死,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寒氣……不是普通的寒氣!”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陰邪入骨,盤踞肺腑……這症狀……像極了古籍中記載的‘冰髓蠱’或者‘玄陰屍氣’入體的後遺症!是那菌核的邪氣殘留?不對,更陰寒,更純粹……”
她猛地掀開陸知簡後背的衣物,隻見他脊柱周圍的皮膚上,不知何時,竟然浮現出了數道細如發絲、蜿蜒扭曲的幽藍色紋路,正散發著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寒意!
“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倒吸一口涼氣。這東西,在武夷山時絕對沒有!
“是那淨邪螣!”羅青衣恍然,語氣沉重,“淨邪螣雖然吸走了大部分源自菌核的邪氣,但阿土體內最本源的那一絲‘邪種’,極可能來自更古老的、那所謂‘域外邪物’的本源!淨邪螥未能徹底淨化,反而可能刺激了它,使其產生了某種變異,或者顯露了其真正的‘寒’屬性!陸先生當時離得近,或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這一絲變異的陰寒氣息侵入了體內!”
她迅速取出銀針,手法如電,刺向陸知簡周身幾處大穴,試圖封住那股瘋狂散發的寒氣。但銀針刺入,針尾竟也迅速凝結出冰晶,羅青衣撚動針尾的手指都凍得發白。
“不行!這寒氣太古怪,我的針和藥,隻能暫時延緩,無法根除!”羅青衣額頭沁出冷汗,“照這個速度,不出三日,他五臟六腑都會被徹底凍僵,生機斷絕!”
院子裡一片死寂。剛剛擺脫武夷山的噩夢,新的、更詭異的危機就以如此迅猛的方式降臨。
“怎麼辦?”林聞樞急聲道,“青衣,還有什麼辦法?”
羅青衣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尋常藥物無用,除非……能找到至陽至熱、或者性質截然相反,能中和這等極致陰寒的天地靈物!”
她目光掃過我們,一字一句道:“據古老醫籍零星記載,天山雪線之上,極寒龍脈之眼,或有‘雪蓮冰心’孕育。此物並非尋常雪蓮,它生於至寒之地,卻蘊藏著至純至和的生機,是唯一有可能化解這等‘玄陰屍寒’的希望!”
天山!雪蓮冰心!
這兩個詞,與我們離開武夷山時,雲夢謠那聲模糊的囈語“北方……冷……”隱隱重合!
這不是巧合!
“天山……那可是生命禁區。”林聞樞喃喃道,臉上滿是憂慮。
“再禁區,也得去!”我沉聲道,看著在羅青衣針下依舊痛苦顫抖、生命氣息不斷微弱的陸知簡,“我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阿土掙紮著從屋裡出來,看到陸知簡的樣子,臉上滿是愧疚與恐懼,囁嚅著說不出話。
雲夢謠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她俯下身,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陸知簡眉心那縷幽藍的紋路,隨即像是被灼傷般縮回手,用她那空靈而飄忽的聲音,輕輕吐出幾個字:
“……雪山……白色的……墳墓……”
白色的墳墓?
一股寒意,比陸知簡身上的更甚,悄然爬上了我們的脊背。
天山之行,已不再是尋找解藥的簡單旅程。雲夢謠的預言,陸知簡身上那詭異的寒症,還有那冥冥中將我們引向北方的線索,都預示著,在那片冰封的世界之下,隱藏著另一重不為人知的、可能與武夷山邪物同源甚至更加古老的秘密與凶險。
救命的線索已然浮現,但前路,是比武夷山更加酷寒、更加莫測的萬丈冰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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