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烈焰將哀牢山的夜空映照成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如同巨大的傷口在汩汩流血。屍寨在火焰中發出最後的哀鳴,木質結構坍塌的巨響此起彼伏,火星混著燃燒的灰燼如同逆流的紅色雨點,不斷升騰、飄散。空氣中彌漫著皮肉、木材、菌蕈和古老織物燃燒後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焦臭,取代了之前那濃鬱的腐臭與異香。
丁逍遙等人所在的副樓屋頂,如同暴風雨中即將傾覆的孤舟,被熱浪和濃煙緊緊包裹。下方廣場上,之前還狂暴嘶吼的活屍們,此刻已儘數倒地,如同被收割的稻草,在火光映照下呈現出一種僵硬的、徹底的死寂。維係它們千年“偽生”的蠱母意識已然消散,這些承載了古老悲願的軀殼,終於迎來了物理意義上的終結。
劫後餘生的眾人癱坐在屋頂,除了粗重的喘息和偶爾被濃煙嗆出的咳嗽,一片沉默。沒有人歡呼,沒有人慶幸,隻有一種沉重的、混合著負罪感、迷茫與一絲解脫的複雜情緒在無聲蔓延。他們親手點燃了這一切,終結了一個扭曲卻延續千年的存在。
金萬貫看著下方化為灰燼的寨子,臉上肥肉抽搐,不知是在心疼可能存在的、隨之湮滅的珍寶,還是被這毀滅的景象所震懾。公輸銘和林聞樞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防止有未死的活屍或被火焰驚擾的毒蟲暴起。羅青衣不顧自身腰傷,先為昏迷的獵犬檢查了傷勢,做了緊急處理,又去看望陸知簡和雲夢謠。陸知簡在蠱母最後那股溫和能量的滋養下,氣息平穩了許多,但仍未蘇醒。雲夢謠則臉色蒼白,閉目調息,消化著腦海中湧入的龐大信息碎片。
玄塵子望著火海,拂塵低垂,口中念念有詞,似在超度這萬千消散的魂靈。那遺民少年蜷縮在角落,將頭深深埋入膝蓋,瘦小的肩膀微微聳動,無聲地哭泣,仿佛在哀悼一個時代的終結,又像是在告彆某種與生俱來的枷鎖。
老刀團隊那邊,氣氛同樣凝重。鐵砧和岩石持械警戒,眼神疲憊。墨工則反複檢查著那滴珍貴的“源質”,確認它在方才的混亂中未曾受損,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老刀靠坐在那裡,任由羅青衣幫他粗略固定斷裂的左臂,他盯著手中那散發著乳白光暈的小小容器,眼神複雜難明。蠱母最後的“饋贈”同樣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那關於“薩滿祖庭”的模糊指引,似乎與他一直以來追尋的目標隱隱重合,卻又帶來了更多疑問。
“接下來……怎麼辦?”蕭斷嶽甕聲甕氣地打破了沉默,他看向丁逍遙。經過方才並肩死戰,兩支隊伍之間那脆弱的隔閡似乎被血與火衝淡了些許,但遠未到信任無間的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丁逍遙身上。
丁逍遙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下方逐漸被火焰吞噬的寨子廢墟,又望向北方那被夜色和山巒輪廓遮擋的、未知的遠方。腦海中,那源自蠱母饋贈的、關於“薩滿祖庭”的模糊坐標如同霧中的燈塔,雖然朦朧,卻無比清晰地指向那個方向。
“蠱母消散前的意念……你們都感受到了吧?”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薩滿祖庭’……那裡,恐怕才是所有謎團的最終答案,也是我們離開這片絕地後,唯一明確的去向。”
老刀抬起頭,眼神銳利:“你們也要去那裡?”
“線索指向北方,我們沒有理由不去。”丁逍遙平靜地回答,“你們呢?還執著於這滴‘源質’?”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墨工手中的容器。
老刀沉默了片刻,掂量著手中那滴源質,又感受著腦海中多出來的信息,最終冷哼一聲:“源質我們要帶走。但北方……我們同樣會去。有些事情,必須弄個明白。”他頓了頓,看向丁逍遙,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坦誠,“看來,在這條路上,我們暫時還得分不開了。”
丁逍遙對此不置可否。他清楚,與老刀團隊的同行依舊是與虎謀皮,但在麵對更未知的險境時,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哪怕這份力量隨時可能反噬。
“此地不宜久留。火勢太大,可能會引發山火,或者引來其他不必要的麻煩。”丁逍遙做出決定,“等火勢稍弱,我們立刻下山,想辦法離開哀牢山,然後……北上。”
他看向那依舊在啜泣的遺民少年,放緩語氣:“你呢?有什麼打算?”
少年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丁逍遙,又看了看化為火海的寨子方向,眼中充滿了迷茫。他失去了賴以生存哪怕是扭曲的生存)的“根”,此刻如同無萍之草。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丁逍遙,又指了指北方,做了一個跟隨的手勢。
他選擇跟他們走。
丁逍遙點了點頭。這少年熟知此地環境,或許在路上還能提供幫助。
計劃已定,眾人不再言語,抓緊這難得的喘息時間處理傷勢,恢複體力。羅青衣將所剩不多的盤龍根粉末分給傷勢最重的幾人,包括獵犬和陸知簡。玄塵子則利用蠱母饋贈中那絲精純能量,幫助雲夢謠穩定精神,梳理腦海中混亂的信息。
時間在火焰的劈啪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山風呼嘯中流逝。當天邊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時,屍寨的大火已然漸熄,隻留下遍地焦土和殘垣斷壁,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焦糊氣味。
晨曦驅散了部分濃霧,卻也照亮了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土地,滿目瘡痍。
丁逍遙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因長時間緊繃而有些僵硬的身體。他看了一眼身邊相互攙扶著站起的同伴,又看了看默然收拾裝備的老刀團隊,最後將目光投向北方那逐漸清晰起來的、層巒疊嶂的遠山。
“走吧。”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卻宣告了一段新的、注定更加艱險的征程的開始。
一行人互相扶持著,沿著未被火勢完全吞噬的小徑,艱難地走下副樓,踏過焦黑的屍骸和滾燙的灰燼,離開了這片燃燒了一夜的廢墟,身影逐漸消失在哀牢山清晨彌漫的、帶著焦糊味的薄霧之中。
他們的身後,是化為灰燼的過往;前方,是迷霧重重的北方和那傳說中的——薩滿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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