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
古儒那聲混雜著震驚、忌憚乃至一絲難以置信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這片混亂的淵墟之上。
公輸銘——不，此刻應稱之為“天工”——懸浮而起，與古儒遙遙相對。他周身不再有光芒閃爍，反而呈現出一種絕對的“靜”，仿佛他自身就是規則的化身，萬般喧囂與混亂在靠近他時都自然而然地平息、瓦解。他那雙屬於少年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星空，倒映著對麵古儒那因力量紊亂而扭曲的身影，隻有純粹的、冰冷的審視。
“竊取知識，蠻橫吞噬，不過是消化不良的饕餮。”天工開口，聲音平鋪直敘，不帶絲毫情感，卻蘊含著比古儒那磅礴意念更令人心季的威嚴，“‘萬流歸宗’？笑話。連基本能量回路都未能優化，冗餘結構充斥，也敢妄稱掌控此‘工坊’？”
他每說一句，古儒周身那紊亂的氣息就猛地一窒，那巨大的吞噬漩渦就劇烈晃動一下，仿佛被無形的刻刀精準地削去一部分支撐。天工並非在用力量硬撼，而是在用更高層次的“認知”，直接否定、瓦解古儒存在和行動的“合理性”！
“住口！”古儒又驚又怒，他試圖穩固漩渦，加快吞噬速度，卻發現周圍空間的“結構”似乎變得異常“堅固”和“排外”，原本如臂指使的記憶洪流，此刻變得滯澀難行，仿佛整個空間都在抗拒他的掌控！“汝早已隨舊紀湮滅，區區殘識，安敢阻我新生！”
他雙手印訣再變，不再試圖吞噬整個空間，而是將力量收縮、凝聚，那巨大的漩渦驟然坍縮，化作一柄凝練至極、表麵浮現著無數扭曲知識符文和痛苦麵孔的暗灰色長槍！長槍所指，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這是他將吞噬的海量記憶與自身魂力強行壓縮、提純後的至強一擊，誓要貫穿眼前這礙事的“同類”！
“知識，需有序。力量，需有度。混亂，即是謬誤。”天工麵對那足以撕裂魂體的恐怖長槍，隻是平靜地抬起右手，食指伸出，對著虛空輕輕一點。
沒有光芒，沒有巨響。
但那柄暗灰色長槍在刺出的過程中，其表麵流轉的符文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錯亂、崩潰！那些痛苦的麵孔如同被抹去的汙跡般消散！長槍的結構從微觀層麵開始瓦解，如同沙壘遇水，尚未觸及天工身前十丈，便已自行崩散，還原成一片毫無靈性的灰色霧氣！
“這不可能！”古儒終於色變，他感覺到自己與那部分力量的連接被徹底“切斷”，並非被破壞，而是被某種更高權限的“規則”直接“否定”了其存在的根基！
“此間一切‘造物’，皆有其‘理’。”天工收回手指，冷漠地注視著他，“汝之存在，於此地，不合‘理’。”
言出法隨！
古儒猛地感覺到，周遭空間對他的“包容度”在急劇下降！那原本可以肆意汲取的記憶能量，此刻仿佛變成了凝固的鋼鐵，不僅無法吸收，反而開始反過來擠壓、排斥他的魂體！他依附於陸知簡肉身的存在形式，也開始變得不穩定，魂體與肉身的連接處發出細微的、仿佛瓷器開裂般的聲音！
“不——！”古儒發出不甘的咆孝，他千辛萬苦才找到這具合適的“容器”，找到這片可以讓他重聚魂力的“沃土”，豈能就此功虧一簣！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竟不再試圖對抗天工的“規則”壓製，而是將全部殘存的力量，孤注一擲地轟向下方——目標直指剛剛發出靈魂尖嘯、此刻虛弱不堪的雲夢謠！
“既然阻我道途，便一同湮滅吧！”
這一擊，蘊含了他吞噬而來的大半魂力與無數暴戾記憶，雖是強弩之末，但其毀滅性依舊遠超之前！他要拉上這個能引動“歸墟之力”的變數陪葬！
“冥頑不靈。”天工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似乎對古儒這種毫無“效率”可言的垂死掙紮感到不悅。他並未出手攔截那道攻擊，而是再次將目光投向古儒本身，那雙冰冷的眼眸中，仿佛有無數無形的刻刀在飛速運算、解析。
“魂體結構，核心符文序列第七千三百二十四至七千四百零一區段，存在邏輯悖論。依據‘工坊’基礎法則第三條，予以……清除。”
他如同最高法官，宣判了古儒魂體中某個關鍵組成部分的“死刑”。
就在古儒那毀滅性能量即將觸及雲夢謠的瞬間，他本體魂體猛地一僵，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叫！他魂體心臟位置的某片區域，毫無征兆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間化為虛無！並非被破壞，而是被從“存在”的層麵上直接“刪除”了！
那轟向雲夢謠的能量失去了源頭支撐，在半空中劇烈扭曲、膨脹，最終化作一場混亂的能量風暴，將下方本就狼藉的混沌微光攪得天翻地覆，卻未能傷及雲夢謠分毫。
而古儒的魂體，則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的大廈，開始寸寸崩解、消散！他臉上充滿了極致的痛苦、不甘與難以置信，死死盯著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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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則……權限……你……你才是……此地……真正的……”
他的話未能說完，魂體便徹底化作漫天光點，如同風中殘燭，迅速湮滅在混沌之中。被他附身、早已失去自我意識的陸知簡的肉身，則如同斷線的木偶，從半空中直直墜落。
懸浮空中的天工，冷漠地注視著古儒的徹底消散，仿佛隻是清理了一件不合格的“作品”。他緩緩低下頭，目光掃過下方驚魂未定的丁逍遙、羅青衣、玄塵子，以及昏迷的雲夢謠和公輸銘的肉身，最後，落在了那具正在下墜的、屬於陸知簡的肉身上。
他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冗餘清理完畢。工坊基礎能耗降低百分之十七點四。”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向某個無形的存在彙報。
然後，他抬起了手，並非針對任何人，而是對著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古老意識之爭的、依舊混亂不堪的記憶淵墟。
“結構紊亂度，百分之六十八，超出安全閾值。啟動……基礎重構程序。”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股無形的、浩瀚的波動以他為中心，如同水波般擴散至整個視野可及的經筒之海！
下一刻，讓丁逍遙等人永生難忘的景象發生了。
那些狂亂舞動、布滿裂痕甚至殘缺的經筒，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撫過，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重組，回歸到原本緩慢而規律的旋轉軌跡上！那些破碎、哀嚎的記憶碎片，被強行歸攏、撫平，如同被整理歸檔的卷宗，重新沉浮於微光之中。就連那因戰鬥而變得支離破碎的混沌空間，也開始彌合、穩定……
一切，都在以一種超越理解的方式，被強行“修複”回某種預設的“秩序”狀態！
這天工，不僅在戰鬥中以“規則”碾壓了古儒，更是在戰後，直接“修複”了這片被他們稱之為絕境的“千麵轉經墳”！
他究竟是誰？這片恐怖的記憶墳場，難道真的隻是他口中的……“工坊”？
殘存的四人，望著空中那如同神隻般冷漠的身影，心中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有更深沉的、源自未知的寒意。古儒雖除，但一個更加神秘、更加強大、視他們如無物的“天工”，蘇醒了。
魂爭已落幕，淵墟暫歸序。但他們的命運，似乎並未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那天工淡漠的目光，終於再次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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