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片被災禍與悲傷浸透的苗寨廢墟,眾人一路向東北方向跋涉。沿途所見,愈發觸目驚心。原本寧靜祥和的山林,如今充斥著變異蠱蟲肆虐的痕跡,被拋棄的村寨,絕望的難民,以及趁亂而起、燒殺搶掠的暴徒身影,將美麗的苗疆渲染成了一幅人間地獄的畫卷。每一次出手乾預,都像是在無邊黑暗中點燃的一簇微弱火苗,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這讓每個人都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蕭斷嶽背負著青銅匣,沉默得如同一塊會移動的岩石,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每一次見到不平之事時,才會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以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將眼前的罪惡粉碎。他的工兵鏟上,早已沾滿了匪徒與變異蠱蟲的汙血,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稍稍宣泄那積壓在胸口的、幾乎要將他撐爆的悲憤。
雲夢謠的靈覺時刻延伸向東北方,那微弱的牽引感時有時無,如同霧裡看花,難以捉摸。然而,另一種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的危機感,卻如同附骨之疽,緊緊纏繞著她。她能感覺到,身後那片聖壇所在的核心區域,正有一股極其不穩定的、充滿了毀滅氣息的波動,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緩緩積蓄著力量。羅青衣犧牲自我、結合寂滅丹封印歸墟奇點,隻是暫時堵住了最大的漏洞,但萬蠱母源本身因劇變而產生的根基動搖,以及整個聖壇封印體係的破損,正在導致更廣泛、更本質的能量潰散。
“不對……”行進數日後,在一片相對安全的林間空地休整時,雲夢謠忽然臉色煞白地睜開眼,額間的雲紋印記不受控製地灼熱起來,“母源的力量……在加速流失!不是消散,而是……被什麼東西在強行抽取!聖壇的封印,正在從內部崩潰!”
眾人聞言,皆儘變色。
“怎麼可能?守拙已死,還有誰能……”陸知簡話未說完,自己便愣住了。他想起了聖壇內那無數蘊含著古老記憶與力量的青銅蠱盅,想起了那些被封印的、形態各異的蠱蟲能量。
“是聖壇自身!”玄塵子瞬間明悟,臉色無比難看,“守拙之前的邪異操控,歸墟奇點的侵蝕,以及我們最後那場封印的衝擊,已經徹底破壞了聖壇維持了萬古的平衡!那些被封印的蠱蟲力量,失去了約束,正在彼此吞噬、異變,並且……本能地反噬作為源頭的母源!這是一種……體係性的崩潰!”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推測,大地深處傳來一陣沉悶的、如同巨獸瀕死哀鳴般的隆隆聲響!遠處的天邊,原本晴朗的天空,以聖壇方向為中心,開始彙聚起不祥的、混合著幽綠與暗紅色的扭曲雲旋!一股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即使相隔如此遙遠,也如同潮水般蔓延過來!
林聞樞捂住耳朵,麵露痛苦之色:“很多聲音……蠱蟲的嘶鳴,能量的咆哮,還有……山巒在哭泣!”
“必須回去!”雲夢謠猛地站起身,眼神決絕,“不能再走了!母源若徹底崩潰,或被那些失控的蠱力完全汙染吞噬,爆發出的災難將遠超現在!整個苗疆,乃至更遠的地方,都可能化為生命禁區,萬物凋零!”
“回去?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公輸銘失聲道,“而且,羅姑娘她……”他看了一眼蕭斷嶽背上的銅匣,後麵的話哽在喉中。
蕭斷嶽緩緩抬起頭,眼中赤紅一片,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回去。毀了那鬼東西,一了百了。”他想到的,是徹底的毀滅。
“毀滅母源,同樣會引發不可預知的災難。”雲夢謠搖頭,聖女傳承的記憶讓她深知其中關隘,“它蘊含的法則碎片一旦徹底崩解,釋放出的能量和規則亂流,同樣足以湮滅一切。先祖們選擇封印而非毀滅,正是因此。”
“那該如何?”玄塵子沉聲問道,目光灼灼地看向雲夢謠,他隱隱感覺到,這位新任聖女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雲夢謠迎上他的目光,又緩緩掃過每一位同伴,她的眼神清澈、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堅定。
“隻有一個方法。”她輕聲說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以我身為祭品,以我覺醒的聖女血脈為引,溝通聖壇殘存的本源之力,將我的靈魂與母源暫時融合,引導那些失控的蠱力,重新……構建一個以我為核心的、全新的、更加穩固的封印。”
以身合源,代代相傳!這是守蠱聖女傳承記憶中最深奧、也最凶險的終極秘法!一旦施展,施術者的靈魂將與萬蠱母源深度綁定,成為新的封印核心,承受其無儘的混亂意念衝刷,直至靈魂被徹底同化或磨滅!這幾乎是一條有死無生的絕路!
“不行!”蕭斷嶽第一個怒吼出聲,一步踏前,地麵都為之龜裂,“絕對不行!我們已經失去了老金,失去了羅姑娘,不能再失去你!”他指著背後的銅匣,虎目含淚,“我們答應過要帶你找到徹底解決的方法,不是讓你去送死!”
陸知簡、林聞樞、公輸銘也紛紛出聲反對,情緒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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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塵子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深深地看著雲夢謠,看到了她眼中那不容動搖的決然,以及一種超越了個人生死、屬於守護者的神聖光輝。他明白,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繼承了聖女之位後,必須承擔的責任。
“這是唯一的辦法。”雲夢謠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羅姐姐用她的命,為我們換來了這個機會。我不能讓她的犧牲白費。而且,這並非完全是送死……”她頓了頓,額間雲紋印記流轉著溫潤的光輝,“我的靈魂與母源融合,並非立刻就會被吞噬。隻要我的意誌足夠堅定,就能在融合的過程中,嘗試去理解、去疏導、去淨化那股混亂的力量。或許……這是一條真正駕馭母源,而非僅僅封印它的道路。隻是,這條路,需要時間,也需要你們……在外麵幫我。”
她看向玄塵子:“前輩,需要您和大家,在我與母源融合、構建新封印時,護持住聖壇外圍,抵擋那些因體係崩潰而徹底暴走的蠱蟲和能量亂流,為我爭取時間。”
她又看向蕭斷嶽,目光柔和卻堅定:“斷嶽大哥,相信我。也請……代替羅姐姐,看著我。”
蕭斷嶽渾身劇震,看著雲夢謠那清澈如水的眼眸,所有的憤怒與反對,最終都化作了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到極點的低吼,他猛地彆過頭去,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玄塵子長歎一聲,拂塵輕擺,對著雲夢謠深深一揖:“聖女閣下心懷蒼生,舍身取義,貧道……敬佩。我等必當竭儘全力,護法周全!”
沒有更多的時間猶豫,遠處天際那扭曲的雲旋愈發猙獰,毀滅的氣息越來越近。眾人不再多言,毅然轉身,向著那剛剛逃離的死亡之地,再次疾馳而去!
重返聖壇的路,比離開時更加艱難。越是靠近,空氣中彌漫的混亂能量就越發狂暴,無數失去控製的蠱蟲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山林各處湧出,瘋狂攻擊著一切生靈。眾人且戰且行,每個人都爆發出了全部的潛力,玄塵子道法恢弘,蕭斷嶽煞氣衝天,公輸銘機關儘出,陸知簡和林聞樞也各展所能,硬生生在蟲海與能量風暴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當他們再次衝入那片熟悉的、卻已大半崩塌的聖壇核心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十二根青銅巨柱光芒黯淡,裂紋遍布,封印光罩早已千瘡百孔,無數形態扭曲、能量暴戾的蠱蟲虛影在其中穿梭、嘶鳴、互相吞噬。中央的萬蠱母源,體積又縮小了一圈,顏色變得晦暗不定,表麵如同沸騰的泥沼,不斷鼓脹又收縮,散發出極度不穩定的波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炸開!
“開始吧!”雲夢謠沒有絲毫猶豫,她淩空踏步,走向那狂暴的母源中心。月華般的清輝自她體內洶湧而出,額間雲紋印記璀璨如星!
“以吾之血,喚汝真名!”
“以吾之魂,承汝之重!”
“以吾之意,定汝之亂!”
“守蠱聖女雲夢謠,今日……以身合源,再定乾坤!”
她清叱一聲,雙手張開,仿佛要擁抱那毀滅的源頭。磅礴的聖女本源之力混合著她的靈魂氣息,化作一道純淨無比的乳白色光柱,猛地注入那沸騰的母源之中!
轟——!!!
整個聖壇核心劇烈震動!母源仿佛被注入了強心劑,又像是被觸怒了,爆發出更加恐怖的混亂衝擊!無數的蠱蟲虛影尖嘯著撲向雲夢謠,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億萬把利刃,切割著她的身體與靈魂!
“護法!”玄塵子怒吼,拂塵化作萬丈清輝,與蕭斷嶽那如同實質的煞氣血罡、公輸銘布下的機關壁壘、陸知簡和林聞樞傾儘全力的輔助,共同構成了一道堅實的防線,將那些撲來的蠱蟲與亂流死死擋在外麵!
光罩之內,雲夢謠的身影被乳白色與幽綠色的光芒徹底吞沒。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靈魂正在與那萬古的混亂進行著最凶險、最直接的搏殺與融合。她的意誌,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卻又如同定海神針,死死地錨定著那即將崩潰的母源核心,引導著暴走的能量,一點點地,艱難地,向著一個新的、以她靈魂為藍本的秩序結構轉化……
這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外麵的戰鬥慘烈無比,防線一次次被衝擊,又一次次被眾人以意誌和鮮血強行穩固。蕭斷嶽如同不知疲倦的戰神,工兵鏟每一次揮出都帶著破碎虛空的威勢,將撲來的蠱蟲成片湮滅。玄塵子嘴角溢血,道袍破碎,清輝卻始終不滅。
時間,在血與火的煎熬中一點點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母源核心,終於漸漸平息下來。沸騰的能量開始有序流轉,幽綠的光芒中,開始夾雜進了一絲絲溫潤的乳白色光暈。一個更加複雜、更加穩固、以雲夢謠靈魂印記為核心的全新封印光罩,緩緩成型,將那縮小了許多的母源,重新籠罩、禁錮。
成功了……
防線外的眾人,幾乎脫力,卻都長長鬆了一口氣。
光芒漸漸收斂,雲夢謠的身影重新浮現。她依舊懸浮在空中,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得透明,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風中殘燭。但她的身體,卻與那全新的封印光罩產生著一種奇妙的共鳴,仿佛成為了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緩緩睜開眼,眼神疲憊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平靜,看向下方傷痕累累、卻依舊堅守的同伴,嘴角努力想牽起一個安慰的笑容,卻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以身合源,封印重定。危機暫時解除,但雲夢謠付出的代價,是將自己的靈魂與這萬古的麻煩徹底捆綁在了一起。未來的路,是駕馭,還是被同化?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而遠在東北方向那模糊的牽引,依舊如同懸在天邊的微光,指引著他們下一個征程的方向。隻是這一次,團隊的核心,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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