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石窟內,短暫的寧靜被沉重壓抑的喘息聲打破。丁逍遙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渾身已被冷汗浸透,右臂包裹的繃帶幾乎被灰氣徹底染黑,絲絲縷縷的黑色血線順著指尖滴落,在身下的岩石上暈開一小片不祥的痕跡。他雙目緊閉,眉頭擰成一個死結,全部心神都沉入與劍胎印記的慘烈拉鋸之中。那灰蒙蒙的漩渦不再是簡單的刺痛,而是化作無數細小的、充滿毀滅意誌的劍刃,在他經絡與靈魂中瘋狂衝撞、切割,試圖將他最後一絲清明也徹底吞噬。
“呃……啊……”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從他齒縫間溢出。腦海中,屍山血海的戰場幻象不斷翻騰,金鐵交鳴、將士嘶吼、城池崩塌……屬於劍胎積累數千年的兵戈殺伐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衝擊著他的意識防線。他感覺自己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逍遙!”羅青衣剛為蕭斷嶽和林聞樞處理完傷口,見狀立刻撲到丁逍遙身邊,指尖青色氣流再次湧出,試圖穩住他體內暴走的能量。但這一次,那青氣甫一接觸丁逍遙的右臂,便被更加狂暴的灰氣瞬間攪碎、湮滅!羅青衣悶哼一聲,指尖傳來針紮般的刺痛,竟被反震得後退半步,臉色煞白。
“不行!劍胎反噬加劇,我的真氣……壓不住了!”她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顫抖。
陸知簡快步上前,看著丁逍遙手臂上那幾乎要透體而出的灰黑之氣,又看看擔架上氣息愈發微弱的公輸銘,急聲道:“必須想辦法!再這樣下去,逍遙會被劍胎徹底侵蝕,銘兒也……”
他的話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儘的含義。絕望的氣氛如同石窟外的濃霧,無聲地彌漫開來。
金萬貫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在原地轉圈:“藥!我們需要藥!頂級的安魂草,千年血玉髓,或者……或者能找到‘地心靈乳’那種蘊含龐大生機的東西!可這鬼地方,上哪兒找去?!”他猛地看向雲夢謠,“夢謠丫頭,你的感應最靈,這附近,這山洞裡,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
雲夢謠跪坐在公輸銘身邊,雙手輕撫著那枚已經碎裂的、曾承載莫邪劍意的玉玨碎片,聞言閉上雙眼,全力釋放出自己溝通萬靈的靈性。她的感知如同水波,緩緩擴散出石窟,小心翼翼地探入外麵那令人不安的濃霧與黑暗之中。
片刻後,她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驚疑與不確定:“外麵……霧裡有東西……很多……很混亂……但……在那個方向,”她指向石窟深處,那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暗通道,“我感覺到……一絲非常非常微弱的……溫暖?像是……殘存的爐火?不,更像是……某種沉寂了很久的……‘核心’的餘溫?”
核心?餘溫?
眾人皆是一怔。在這凶險莫測的迷魂澗深處,一個廢棄的、疑似與古代鑄造有關的地方?
“難道是……古代鑄劍師的遺跡?”陸知簡腦中靈光一閃,“吳越之地,鑄劍術冠絕天下,歐冶子、乾將的傳說並非空穴來風!這迷魂澗環境特殊,隔絕外界,正是隱居鑄劍的絕佳場所!如果真有遺跡,或許能找到克製劍胎之物,或者……修複公輸銘機關核心的線索!”
一線希望,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雖然渺茫,卻瞬間點燃了眾人眼中的火焰。
“走!進去看看!”蕭斷嶽毫不猶豫,提起工兵鏟就要走向那條幽暗通道。
“等等!”丁逍遙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艱難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通道,“我……感覺到……它在……呼喚……”
他說的“它”,眾人瞬間明白,是指那狂暴的劍胎印記!此刻,那灰蒙蒙的漩渦竟微微轉向通道方向,傳遞出一種混合著渴望、躁動與一絲……類似“近鄉情怯”般的複雜情緒!
劍胎與那深處的“餘溫”之間,果然存在聯係!
這無疑增加了此行的凶險,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我陪你進去!”蕭斷嶽沉聲道。
“我和青衣姐守在這裡照看銘兒和警戒。”雲夢謠立刻道。
陸知簡和林聞樞對視一眼:“我們跟你們一起進去,或許能幫上忙。”
金萬貫一咬牙:“老子也去!多個人多份力!”
最終決定,由丁逍遙、蕭斷嶽、陸知簡、金萬貫四人進入通道探查,羅青衣、林聞樞、雲夢謠留在石窟守護公輸銘。
四人點燃了僅存的幾根備用熒光棒,小心翼翼地踏入幽暗的通道。通道一路向下,傾斜陡峭,石壁上開始出現人工開鑿的痕跡,以及一些模糊的、與劍器相關的古老壁畫。空氣中那股甜腥的瘴氣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陳年的金屬冷卻後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硫磺氣息。
越是深入,丁逍遙右臂的劍胎印記就越是躁動,灰氣翻湧,甚至引動了通道內殘存的、極其微弱的兵戈之氣,發出共鳴般的細微嗡鳴。他必須用儘全部意誌,才能勉強控製住手臂,不至於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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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儘頭,是一扇半掩著的、巨大的青銅門!門上雕刻著日月星辰、山川社稷,以及無數栩栩如生的鑄劍場景,雖然布滿銅綠,卻依舊能感受到當年的恢宏與精密。門縫中,隱隱透出暗紅色的光芒和一股更加灼熱的氣息。
“就是這裡!”陸知簡激動地撫摸著門上的紋路,“這工藝,這規製,絕非尋常!”
蕭斷嶽上前,獨臂抵住青銅門,低喝一聲,用力推動。沉重的青銅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向內開啟。
門後的景象,讓四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洞窟,比之前劍塚的核心溶洞還要廣闊!洞窟中央,是一個早已熄滅不知多少歲月的、龐大得超乎想象的青銅熔爐!熔爐周身纏繞著早已乾涸的、如同虯龍般的冷卻管道,爐壁上布滿了玄奧的符文與鳥獸銘文。熔爐下方,連接著複雜的地火引導裝置,雖然地火已熄,但依舊能感受到殘留的、令人心悸的高溫。
而在熔爐正前方的祭台上,並非空無一物,而是插著一柄劍!
一柄斷劍。
劍身從中而斷,隻剩下半截,通體漆黑,毫無光澤,仿佛所有的靈性與光芒都已隨著斷裂而逝去。它就那樣靜靜地插在祭台上,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墓碑。
然而,就是這柄看似毫無生機的斷劍,卻讓丁逍遙右臂的劍胎印記,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劇烈反應!
“嗡嗡嗡——!”
灰蒙蒙的漩渦瘋狂旋轉,不再是單純的暴戾與吞噬,更湧起一股滔天的悲憤、不甘與……一種仿佛見到血脈源頭的劇烈共鳴!丁逍遙悶哼一聲,右臂不受控製地抬起,鬼手直指那柄斷劍,灰黑色的氣息如同觸手般蔓延而出!
與此同時,那柄死寂的斷劍,竟也微微震顫起來!劍柄處,一點微不可查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暗紅光芒,如同沉睡萬古的心臟,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這斷劍……是劍胎的……‘母體’?或者說……失敗的‘前身’?”陸知簡失聲叫道,他瞬間聯想到了歐冶子與乾將最終葬身劍塚的傳說!
就在這劍胎與斷劍產生共鳴,丁逍遙幾乎要徹底失控的千鈞一發之際——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從丁逍遙懷中傳出。
是那枚一直被他貼身收藏的、源自第一部《九歌魂殿》的、蘊含著神秘巫祝之力的骨片!此刻,這枚沉寂許久的骨片,竟自行裂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清涼、古老、帶著祭祀與安撫意味的力量流淌而出,順著丁逍遙的經絡,瞬間湧向他那狂暴的右臂!
這股力量並非對抗劍胎,而是如同最溫和的泉水,浸潤、安撫著那暴戾的兵戈之氣,引導著它們與那斷劍傳來的悲愴共鳴緩緩交融……
丁逍遙渾身劇震,腦海中那屍山血海的幻象驟然一變,化為了一個模糊的景象:一個孤獨的鑄劍師,站在熊熊燃燒的熔爐前,以血肉之軀投入爐火,試圖完成那終極的鍛造,最終卻……功敗垂成,隻留下無儘的遺憾與這柄斷裂的殘兵……
“原來……如此……”丁逍遙喃喃自語,眼中的瘋狂與痛苦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明悟。他不再抗拒劍胎的共鳴,而是敞開心神,去感受那份跨越了數千年的悲願與不甘。
右臂那灰黑色的氣息,開始以一種緩慢而穩定的節奏,與斷劍的微弱心跳同步搏動。狂暴的吞噬感並未完全消失,但卻奇異地……平和了許多,仿佛找到了歸宿的野獸,雖然依舊危險,卻不再漫無目的地破壞。
絕境之中,他們似乎……找到了一條未曾預料的生路。
而這條生路的關鍵,就在於這柄沉寂的斷劍,以及丁逍遙懷中那枚來自遙遠過去的巫祝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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