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月亮灣苗寨籠罩在一種微妙的氛圍裡。寨民們感念丁逍遙等人的恩情,送來了各種山貨和自釀的米酒,但蕭斷嶽的“正常”,反而成了所有人心中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按時吃飯,規律作息,甚至主動幫著寨民乾些體力活。他依舊認得每一個人,記得大部分共同經曆的事情,說話條理清晰,甚至比以往更加“沉穩”。但就是這份突如其來的沉穩,讓熟悉他的人都感到無比陌生。
金萬貫從省城打來電話,聽說蕭斷嶽醒了,在電話那頭激動得語無倫次,嚷嚷著等腿好了要跟他好好喝一頓。蕭斷嶽接過電話,語氣平和地回應:“老金,你好好養傷,彆擔心這邊。”語氣關切,卻少了以往那種恨不得穿過電話線捶對方兩拳的熟稔和粗豪。
丁逍遙默默觀察著。他發現蕭斷嶽不再像以前那樣,沒事就擦拭保養他那柄視為第二生命的工兵鏟,而是將其隨意靠在牆角。吃飯時,他不再風卷殘雲、咂嘴讚歎,而是細嚼慢咽,仿佛在完成一項任務。夜晚,他不再鼾聲如雷,而是呼吸均勻得幾乎沒有聲音。
最讓丁逍遙心頭刺痛的是眼神。以前的蕭斷嶽,眼神如同燃燒的火焰,喜怒哀樂儘顯其中。而現在的他,眼神大多數時候是平靜的,甚至可以說是空洞的,隻有在偶爾看向丁逍遙時,才會閃過一絲極快、極複雜的情緒,那情緒裡有關切,有疑惑,甚至還有一絲……丁逍遙不願深究的茫然和距離感。
仿佛那個為了兄弟可以兩肋插刀、性情如火的老蕭,在醒來時,把最核心的那部分靈魂,連同那些熾熱的情感,一起遺落在了某個地方。
“他的情感模塊……似乎被‘鈍化’了。”陸知簡私下裡用了一個不太恰當但很形象的詞,“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所有功能正常,但負責表達‘熱情’和‘衝動’的零件出了故障。”
雲夢謠的感知更為玄妙:“他的魂火穩定而強大,甚至比之前更甚。但火焰的顏色……好像淡了一些,不再是那種灼熱的亮紅色,而是偏向於……一種溫吞的橙色。”
這種變化無聲無息,卻像一道逐漸擴大的裂痕,橫亙在原本親密無間的團隊之間。
這天下午,丁逍遙肩上的傷口需要換藥。雲夢謠拿著藥箱過來,蕭斷嶽也坐在一旁。
當雲夢謠小心地解開繃帶,露出那道依舊猙獰的傷口時,丁逍遙注意到,蕭斷嶽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但也僅此而已。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跳起來罵娘,沒有焦急地追問傷勢如何,隻是靜靜地看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沒事,快好了。”丁逍遙故作輕鬆地說了一句。
蕭斷嶽點了點頭,聲音平穩:“嗯,那就好。”
換完藥,雲夢謠收拾東西離開,屋內隻剩下丁逍遙和蕭斷嶽兩人。氣氛有些沉悶。
丁逍遙看著窗外,忽然開口道:“還記得在鹽宮地下,你為了擋住那塊斷龍石,差點被壓成肉餅嗎?”
蕭斷嶽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隨即點頭:“記得。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覺得不能讓你和兄弟們被堵在裡麵。”
他的回答很正確,符合邏輯,也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但丁逍遙聽在耳中,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以前的蕭斷嶽,回憶起這種事,肯定會拍著大腿,唾沫橫飛地吹噓自己當時多麼神勇,多麼義薄雲天,而不是這樣冷靜地陳述。
“老蕭,”丁逍遙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直視著他,“你真的……全都記得嗎?包括最後在繭心裡,你為我擋下的那一下?”
蕭斷嶽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避開了丁逍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雙手,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憶,又像是在抵抗著什麼。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他最終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細節很模糊。老大,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真實的困惑,甚至有一絲……對自己狀態的不安。
丁逍遙看著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屬於老蕭的困惑和不安,心中五味雜陳。他確定,眼前的人還是蕭斷嶽,他的兄弟。但某些東西,確實不一樣了。
“沒有。”丁逍遙最終搖了搖頭,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手下肌肉堅實的觸感,語氣堅定,“你什麼都沒忘。醒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還活著,還在身邊。至於那些丟失的熾熱和衝動,或許……可以用時間和新的經曆,慢慢找回來。
蕭斷嶽看著丁逍遙,那雙平靜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波動了一下,最終化為一個略顯生硬的點頭:“嗯。”
無聲的裂痕已然存在,但兄弟的情誼並未消失,隻是需要以另一種方式,小心翼翼地維係和修補。前路未知,但隻要人還在,希望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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