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時刻。寨子裡的火把大多已經熄滅,隻剩下零星幾點光芒在晨霧中搖曳,如同鬼火。寨外的黑影並未退去,它們如同沉默的礁石,凝固在黎明的灰暗裡,那無聲的注視比喧囂的進攻更令人毛骨悚然。
吊腳樓內,氣氛凝重。木箱裡的黑色石雕和古老盔甲被取出,整齊地擺放在一塊厚實的黑布上。石雕觸手冰涼,隱隱傳來沙場的回響;盔甲則散發著鐵鏽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上麵的刀劍劃痕仿佛還在訴說著當年的慘烈。
岩嘎頭人臉上淚痕未乾,眼神卻多了幾分決絕。他召集了寨子裡最勇悍的十幾個獵人,個個腰佩苗刀,手持硬弓,臉上塗抹著用礦石和植物汁液混合而成的油彩,這是他們麵對重大危險時的古老習俗。
鬼師站在一旁,默默地將一些曬乾的草藥和礦物粉末混合,塞進幾個小皮囊裡,分發給丁逍遙三人。“避煞粉,含在舌下,可暫時抵禦煞氣侵神。但效用有限,不可久恃。”
玄塵子則利用這短暫的時間,用朱砂在幾人後背心畫下了簡單的護身符咒。“此符能提振陽氣,抵禦陰寒,但若煞氣過重,亦會崩解。”
丁逍遙將幾個最重要的“戰俑”石雕小心地貼身收好,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與鬼手內的力量隱隱呼應。他能感覺到,這些石雕渴望回歸它們原本的位置。
晨霧愈發濃重,幾乎化不開,五步之外便人影模糊。寨門被緩緩打開一道縫隙,濕冷的霧氣立刻洶湧而入,帶著外麵無數黑影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走!”岩嘎低吼一聲,第一個踏出寨門,苗刀緊握在手。勇悍的獵人們緊隨其後,眼神警惕而堅定。
丁逍遙、蕭斷嶽、玄塵子走在中間,鬼師斷後。
一出寨門,那濃烈的煞氣便如同冰水般包裹上來,儘管含著避煞粉,畫著護身符,幾人依舊感到一股寒意直透骨髓。四周霧氣中,影影綽綽,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無聲無息,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脅。
岩嘎憑著記憶,帶領眾人朝著後山碑林的方向艱難前行。腳下的路早已被荒草和落葉覆蓋,濕滑無比。越往前走,霧氣越濃,煞氣越重,甚至連方向都開始變得難以辨認。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他們踩碎枯枝和沉重呼吸的聲音。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片怪石嶙峋的區域。巨大的岩石如同墓碑般聳立在濃霧中,形態猙獰。而更令人心驚的是,在這些岩石之間,開始出現一些殘破的、歪斜的石碑。
這些石碑大多已經斷裂,表麵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地衣,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麵刻著一些模糊的文字和圖案,並非漢字,而是更加古老的爨文或是部落圖騰,內容多與戰爭、犧牲和紀念有關。
“快到碑林了……”岩嘎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顯然上次的經曆給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就在這時,前方濃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格外高大、凝實的黑影!它騎在一匹同樣由煞氣凝聚的、隻剩下骨架的戰馬之上,身披殘破的將軍鎧甲,手持一柄巨大的、鏽跡斑斑的斷劍!它沒有頭顱,脖頸處碗口大的傷疤不斷逸散著黑色的煞氣,一股遠比普通陰兵強悍凶戾的氣息撲麵而來!
無頭將軍!
它似乎正是這群陰兵的首領,空洞的“目光”穿透濃霧,直接鎖定了被眾人護在中間的丁逍遙——或者說,是他懷中那些戰俑石雕!
“嗬……”一聲仿佛從胸腔直接發出的、充滿無儘怨恨的低吼,在霧氣中回蕩。
它猛地舉起斷劍,向前一揮!
“轟!”
四周濃霧劇烈翻湧,原本靜止的黑影們,如同接到了進攻的號令,瞬間動了起來!它們不再沉默,發出了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般的嘶鳴,從四麵八方向著隊伍發起了衝鋒!煞氣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結陣!保護他們!”岩嘎怒吼,獵人們迅速圍成一個圓圈,將丁逍遙三人護在中心,苗刀和弓箭對準了洶湧而來的黑影。
蕭斷嶽狂吼一聲,不退反進,雙拳如同兩柄重錘,主動迎向衝來的黑影,每一拳都勢大力沉,將靠近的黑影轟得煞氣潰散!但他很快就被更多的黑影淹沒,拳腳雖猛,卻雙拳難敵四手,身上瞬間多了幾道被煞氣侵蝕的烏青痕跡。
玄塵子拂塵急舞,清光化作屏障,勉強擋住一側的衝擊,符咒的光芒在煞氣衝擊下劇烈閃爍。
鬼師口中念咒,拐杖頓地,試圖乾擾無頭將軍的指揮,但那無頭將軍隻是將斷劍指向他,一股凝練的煞氣便如同利箭般射來,逼得鬼師連連後退,咒文中斷。
丁逍遙被護在中心,看著在黑影衝擊下苦苦支撐的眾人,尤其是蕭斷嶽身上不斷增添的傷痕,眼中閃過一絲焦急。他嘗試再次吸收煞氣,但這次,那無頭將軍似乎學乖了,它指揮著黑影,將煞氣凝聚得更加凝實,如同鐵板一塊,讓丁逍遙的吸力效果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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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不行!隊伍根本無法靠近碑林核心!
丁逍遙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殘破的石碑,突然,他懷中的一個戰俑石雕微微發熱,與不遠處一塊半埋在地下的、斷裂的石碑產生了感應!
那石碑上,刻著一個手持長戈的武士圖案,與他手中的一個戰俑形態幾乎一模一樣!
“跟著石碑走!”丁逍遙猛地喊道,“這些殘碑和戰俑相互感應,能指引正確的方向!它們是路標!”
他不再猶豫,根據懷中戰俑的感應,指向一個方向:“這邊!”
岩嘎聞言,立刻指揮獵人們且戰且退,朝著丁逍遙所指的方向移動。
果然,當他們靠近那塊斷裂的石碑時,周圍撲來的黑影似乎受到了一種無形力量的壓製,動作變得遲緩了一些,煞氣也淡薄了幾分。
丁逍遙一邊根據戰俑的感應指引方向,一邊不斷切換著貼近不同的殘碑。隊伍在濃霧和黑影的圍攻下,艱難地、迂回地向著碑林深處前進。
那無頭將軍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發出了憤怒的咆哮,驅動戰馬,親自帶著最精銳的一批黑影,發起了更加猛烈的衝擊!
隊伍的壓力驟增,不斷有獵人受傷倒下,慘叫聲和兵刃碰撞聲不絕於耳。
眼看防線即將被突破,丁逍遙猛地將懷中那個與無頭將軍似乎有所感應的、體型最大的將軍戰俑,狠狠按在了一塊刻著類似將軍圖案的巨型殘碑之上!
“物歸原處!還不平息?!”他厲聲喝道。
“嗡——!”
將軍戰俑與殘碑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強烈的烏光!一股磅礴的封印之力蕩漾開來!
那衝鋒而來的無頭將軍,身形猛地一滯,發出痛苦與不甘的嘶鳴,它那凝實的身軀竟然開始變得不穩定,仿佛受到了本源的召喚與束縛!
趁此機會,隊伍猛地向前衝出了一段距離,終於突破了最密集的包圍圈。
前方,濃霧似乎淡了一些,隱約可見一片更加密集、更加高大的石碑群落,如同森林般矗立在那裡。
碑林核心,就在眼前!
但眾人還來不及喘息,就聽到那無頭將軍發出了更加狂暴、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的怒吼,它竟然強行穩定了身形,斷劍直指丁逍遙,煞氣衝天!
而核心碑林之中,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混亂、仿佛彙聚了萬千戰魂意誌的恐怖氣息,也如同蘇醒的巨獸,緩緩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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