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內彌漫著乾牛糞燃燒後特有的、略帶焦糊的煙火氣，混合著陳年毛氈、奶製品和某種草藥混合的複雜味道。溫暖的氣息包裹上來，驅散著從外麵帶來的刺骨寒意，卻驅不散我們心頭的凝重。
火塘裡的火焰跳躍著，映照著老人——他自稱名叫巴特爾，意為英雄——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窩中晃動，更添幾分神秘。他盤膝坐在主位，用一個被煙火熏得漆黑的銅壺，慢條斯理地給我們每人倒上了一碗渾濁而滾燙的奶茶。
奶茶味道鹹澀而濃鬱，帶著一股強烈的奶腥氣，喝下去卻意外地讓冰冷的腸胃暖和了起來。
我們沒有急著開口，隻是默默地喝著奶茶，感受著這短暫而脆弱的寧靜。金萬貫捧著粗糙的木碗，小口啜飲著，眼睛卻忍不住四下打量，似乎在評估這蒙古包裡有沒有什麼值錢的“老物件”。
巴特爾老人也沒有說話，他喝完自己碗裡的奶茶，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後從身後一個看起來年代極為久遠的、用整塊木頭掏空製成的櫃子裡，取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物件。
他動作緩慢而鄭重，仿佛在舉行某種儀式。解開油布，裡麵是一卷顏色發黃、邊緣破損嚴重的羊皮卷軸。卷軸本身散發著一股陳舊皮革和歲月塵埃的氣息。
“你們說的‘蝕’，”巴特爾老人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風吹過千年的洞窟，“在我們的古老傳承裡，它被稱作‘黑災’，是吞噬生機、扭曲靈魂的惡毒之物。”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羊皮卷軸，眼神變得悠遠：“偉大的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各部，征戰四方，不僅僅是為了權力和土地。他曾得到薩滿先知的警示，知曉了‘黑災’的存在。先知預言，這種來自世界之外的汙穢之力，會隨著星辰運轉的特定周期，試圖侵入我們的世界，首先便會汙染地脈，扭曲氣運，最終讓整個世界陷入永恒的荒蕪與死寂。”
我們屏住呼吸，聽著這聞所未聞的秘辛。成吉思汗的時代，竟然就已經知曉“蝕”的存在？
“為了應對‘黑災’，”巴特爾繼續道，“大汗聽從先知的建議，做了一係列布置。其中之一，便是利用戰爭本身。戰爭帶來的殺戮與煞氣，固然殘酷，但其凝聚的龐大意誌與能量，若能正確引導，亦可成為堅固的壁壘。”
他指了指腳下：“這片‘斡難河之眼’，便是其中一處關鍵節點。大汗在此彙聚精銳，與強大的敵人進行了一場決定性戰役。並非僅僅為了征服，更是為了……獻祭。”
“獻祭？”蕭斷嶽濃眉一擰。
“以敵人的鮮血與靈魂，以我方勇士無畏的戰意，結合薩滿的古老秘法，在此地布下了一座‘萬騎血煞陣’。”巴特爾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肅穆與悲涼，“此陣並非為了殺伐，而是為了封鎖。以萬騎征戰形成的血煞之氣，混合地脈節點本身的力量，構成一個強大的封印，將一處可能被‘黑災’侵蝕的地脈薄弱點，牢牢鎮住！”
我們心中劇震！原來所謂的“萬騎陵”，並非指埋葬萬騎的陵墓，而是一座以萬騎血戰為代價布下的巨大封印陣法！目的是為了封鎖“蝕”的入侵！
“那狄青……”丁逍遙立刻聯想到了狄青手劄。
巴特爾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你們身上，帶著另一位守護者的氣息。那位宋國的將軍，狄青。他鎮守的‘兵樞’武庫，其本質，與這‘萬騎血煞陣’類似，都是以兵戈煞氣鎮壓地脈節點，防止‘黑災’蔓延。隻是他所用的，是中原的風水陣法與軍陣結合。看來，‘黑災’的威脅，並非隻存在於草原。”
線索串聯起來了！狄青與成吉思汗，這兩位不同時代、不同民族的傑出人物，竟然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對抗著同一個恐怖的敵人——“蝕”黑災）！
“這卷羊皮，”巴特爾將手中的古老卷軸緩緩展開，上麵用某種暗紅色的、疑似朱砂混合了其他材料的顏料，繪製著複雜的圖案和扭曲的蒙古文字，“是當年主持布陣的大薩滿留下的手劄副本，記載了‘萬騎血煞陣’的部分奧秘，以及……關於‘黑災’的更多信息，還有……如何在一定條件下，安全進入陣法核心區域的方法。”
他的目光掃過我們，帶著審視：“你們說為了對抗‘黑災’而來，我無法完全相信。但你們身上的氣息，尤其是你，”他看向丁逍遙，“你體內有大地本源的力量，還有……一股讓我都感到心悸的、混雜著毀滅與新生的氣息。或許，你們就是預言中提到的，‘星辰指引的變數’。”
預言？變數？我們麵麵相覷。
“我可以將這卷手劄給你們看，”巴特爾沉聲道，“甚至可以告訴你們進入陣法核心的時機和方法。但有兩個條件。”
“請講。”丁逍遙正色道。
“第一，無論你們在陣法核心看到什麼，得到什麼，絕不能破壞陣法的根基！‘萬騎血煞陣’關係重大，一旦被毀，被鎮壓的‘黑災’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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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明白。”丁逍遙鄭重承諾，“我們的目的是淨化，而非破壞。”
“第二，”巴特爾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如果……如果你們在裡麵，遇到了仍然被困在陣中、無法安息的蒙古勇士的英靈……我希望你們，能儘量幫助他們解脫，讓他們回歸長生天的懷抱，而不是……讓他們魂飛魄散。”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那些布陣的勇士，既是封印的基石，也是被永遠束縛在此地的可憐亡魂。
丁逍遙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膝前的黑刀，緩緩點頭：“我們會儘力。”
巴特爾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確認這份承諾的真摯。最終，他點了點頭，將那張古老的羊皮卷軸，推到了丁逍遙麵前。
“三天後，月圓之夜，星辰之力與地脈波動將達到一個短暫的平衡點，那是陣法力量最穩定，也是進入核心區域唯一相對安全的時機。在這之前，你們可以留在這裡，研讀這卷手劄。”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深深的警告：
“記住，核心區域並非善地。那裡不僅有殘留的‘黑災’汙染，更有無數征戰而死的各族戰士英靈，他們的戰意、怨恨、恐懼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可怕的‘戰魂領域’。心智不堅者，踏入其中，瞬間就會被同化，成為那永恒戰場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幽闕’的爪牙，還有那些信奉邪神的白蓮教徒，似乎也在尋找這裡。你們要小心。”
溫暖蒙古包外的寒風，似乎透過毛氈的縫隙鑽了進來，讓人脊背發涼。
我們接過的，不僅僅是一卷古老的羊皮，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一張通往未知凶險戰場的……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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