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被稱為“幽靈船”的多桅帆船,如同一個凝固的黑色剪影,靜靜停泊在迷魂灘外圍,與丁逍遙他們的船隻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充滿敵意的距離。船頭那尊猙獰的夜叉木雕,在愈發陰沉的天色下,仿佛活了過來,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闖入者,散發著令人不適的寒意。船舷邊那些兜帽遮麵的身影,自始至終未曾移動分毫,如同釘死在甲板上的木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迫。
海麵上,那股硫磺混合甜膩腐爛的氣味愈發濃重,吸入肺中帶著隱隱的灼燒感。從礁石林深處傳來的低沉嗡鳴聲,頻率似乎加快了少許,如同某種龐大機械啟動前的預熱,攪得人心神不寧。
“他娘的,裝神弄鬼!”金萬貫低聲罵了一句,試圖驅散心頭的寒意,但他握著金算盤的手指關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麵對這種超出尋常江湖經驗的詭異陣仗,即便是他這老江湖,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
丁逍遙的目光如同鷹隼,一寸寸地掃過那艘幽靈船。船體吃水線、帆索的緊繃程度、甲板上隱約可見的雜物擺放……他在腦海中快速分析著一切可見的信息。這艘船並非虛幻,而是實實在在的造物,隻是其上的“人”,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他們在等。”丁逍遙聲音低沉,“等子時,等所謂的‘蜃樓’顯現。”
“那我們……”金萬貫看向他。
“不能等。”丁逍遙斬釘截鐵,“趁現在還有時間,摸上去看看。”
被動等待,隻會陷入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確認羅青衣和玄塵子是否在船上,狀態如何。
夜幕,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流逝。天空最後一絲光亮被墨色的海天吞噬,濃重的黑暗籠罩下來,隻有遠處幽靈船上幾點昏黃如豆的燈火,在粘稠的夜霧中頑強地閃爍著,如同墳地的鬼火。海風變得更加陰冷,帶著刺骨的濕氣,吹得人衣衫緊貼皮膚,寒意直達骨髓。
子時將近。
丁逍遙和金萬貫早已準備妥當。兩人換上緊身黑色水靠,用黑炭塗抹了暴露在外的皮膚,將一切可能反光的物件都妥善收好。武器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我水性好些,先潛過去探路。”丁逍遙對金萬貫低聲道,“你看我信號,若是一長兩短的水波,你再跟過來。若有變故,立刻接應,不可戀戰。”
金萬貫重重點頭,將一枚特製的、入水即會無聲釋放少量染料的標記彈塞給丁逍遙:“小心。”
丁逍遙不再多言,如同一條融入夜色的魚,悄無聲息地滑入冰冷的海水中。海水瞬間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讓他精神一振。他調整呼吸,以內力抵禦低溫,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遊蛇,借助微弱的海流和起伏的波浪,向著那艘幽靈船無聲無息地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艘船的龐大與死寂。船體使用的木料是一種罕見的深色硬木,表麵布滿被海水侵蝕的痕跡,卻異常堅固。靠近水線的部位,覆蓋著厚厚一層滑膩的、不知是藻類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附著物,散發出濃烈的腥臭。
丁逍遙避開船頭那尊令人不安的夜叉雕像,選擇從船隻中段、陰影最濃重的位置靠近。他如同壁虎般吸附在粗糙的木殼上,運起內力,指尖如同鐵鉤,摳進木頭的細微縫隙,一點點向上攀爬。
甲板邊緣近在咫尺。他屏住呼吸,將頭極慢地探出船舷,目光如同最謹慎的獵食者,掃過甲板。
甲板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堆捆紮好的纜繩和幾個蓋著油布的木箱。之前那些站在船舷邊的兜帽身影,此刻竟一個都不見了!整個甲板寂靜得可怕,隻有風穿過桅杆和纜繩時發出的細微嗚咽聲。
不對勁。
丁逍遙心中警鈴大作。他小心翼翼翻上甲板,身體緊貼著一堆纜繩的陰影,仔細感知著周圍的動靜。
沒有呼吸聲,沒有腳步聲,甚至連活人應有的體溫氣息都感覺不到。這艘船,仿佛真的是一艘被遺棄的幽靈船。
但他不敢大意,按照計劃,發出了“一長兩短”的特定水波信號。
不多時,金萬貫那肥胖卻異常靈巧的身影,也如同一個巨大的黑色水獺,悄無聲息地攀上了甲板,與丁逍遙彙合。
“人呢?”金萬貫用氣聲問道,同樣察覺到了這詭異的寂靜。
丁逍遙搖了搖頭,打了個手勢,示意分頭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