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晨風帶著粗糲的沙粒,刮在臉上如同刀割。陸知簡和雲夢謠癱坐在冰冷的礫石地上,精疲力儘,望著東方天際那抹魚肚白,眼神空洞,劫後餘生的慶幸早已被巨大的悲痛和茫然吞噬。
丁逍遙躺在他們身旁,依舊昏迷不醒,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灰白,仿佛大病未愈,又仿佛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唯有他胸口那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與大地脈動隱隱契合的震動,證明他還活著,也提醒著他們高昌迷宮中那匪夷所思的最終一幕。金萬貫趴在不遠處,胖大的身軀一動不動,隻有背部極其緩慢的起伏顯示他尚存一息。
四個人,僅剩四人。蕭斷嶽、玄塵子、公輸銘、林聞樞……他們的身影仿佛還在眼前,此刻卻已生死不明,被那恐怖的蒼白陰影吞噬。沉重的負罪感和無力感幾乎將陸知簡和雲夢謠壓垮。
“水……”雲夢謠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聲音嘶啞。他們的水囊早已在迷宮中遺失或耗儘。
陸知簡掙紮著爬起來,環顧四周。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戈壁,怪石嶙峋,遠處是連綿的沙丘,根本無從判斷方位。他摸了摸身上,除了破損不堪的衣服和幾件貼身的小物件,一無所有。
“必須找到水源……還有……確定我們在哪裡。”陸知簡的聲音帶著絕望的疲憊。他蹲下身,再次檢查丁逍遙的狀況,手指觸碰到其皮膚時,隱隱感到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電流般的麻癢感,讓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丁逍遙體內那梵魔共生的狀態,顯然帶來了某種未知的變化。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馬蹄聲和鈴鐺聲由遠及近傳來。
兩人瞬間警惕起來,陸知簡下意識地將丁逍遙護在身後,雲夢謠也握緊了手中僅存的幾根銀針。
隻見戈壁的晨霧中,緩緩走來一支小小的馬幫。隻有三匹矮腳馬,馱著一些竹簍和皮袋,領頭的是一個皮膚黝黑、滿臉褶皺、穿著靛藍色土布衣服的老年馬鍋頭馬幫首領),後麵跟著兩個年輕的夥計。他們看到陸知簡四人狼狽的樣子,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老年馬鍋頭勒住馬,用帶著濃重滇南口音的官話謹慎地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怎麼困在這‘魔鬼戈壁’了?”
魔鬼戈壁?陸知簡心中一動,努力讓自己的官話清晰些:“老丈,我們……我們是考察隊的,遭遇了沙暴,迷路了,還有同伴重傷……”他指了指地上的丁逍遙和金萬貫。
馬鍋頭眯著眼打量了他們片刻,尤其是在丁逍遙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但最終還是揮了揮手:“碰上就是緣分,這戈壁夜裡能凍死人,白天能曬死人,還有流沙和狼群,不能久留。跟我們走吧,前麵不遠有個寨子,可以先歇歇腳。”
絕境逢生!陸知簡和雲夢謠幾乎要喜極而泣,連聲道謝。
在馬幫夥計的幫助下,他們將丁逍遙和金萬貫分彆安置在兩匹馱馬的空筐裡卸下了一些貨物),一行人沿著戈壁邊緣,向著西南方向行進。
路上,陸知簡嘗試與馬鍋頭攀談,得知這裡已經是滇南邊緣,靠近哀牢山係,這片戈壁在當地人口中被稱為“魔鬼戈壁”,傳說有進無出,他們能活著走出來已是萬幸。馬鍋頭自稱姓岩,是附近一個叫做“回龍寨”的村民,經常走這條小路去集鎮上換些鹽巴針線。
陸知簡注意到,岩鍋頭似乎對昏迷的丁逍遙格外關注,幾次欲言又止。
走了約莫大半日,戈壁漸漸被低矮的灌木和紅土取代,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翻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一個依山而建、籠罩在薄霧和綠意中的傣家寨子出現在眼前。竹樓幢幢,蕉葉搖曳,溪水環繞,與之前死寂的戈壁和詭異的地下迷宮相比,宛如兩個世界。
岩鍋頭將他們安置在寨子邊緣一處相對僻靜的竹樓裡,找來了寨子裡的草醫類似赤腳醫生)為丁逍遙和金萬貫診治。
草醫是個乾瘦沉默的老人,他檢查了金萬貫,說是內腑受創,失血過多,需要靜養,開了些草藥。但當他看到丁逍遙時,臉色卻驟然變了。他翻開丁逍遙的眼皮,又搭了許久的脈,手指甚至微微顫抖,最後猛地收回手,對著岩鍋頭急促地說了幾句當地土語,語氣充滿了驚恐。
岩鍋頭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揮揮手讓草醫離開,然後關上門,看著陸知簡和雲夢謠,沉聲道:“你們這位朋友……不是普通的傷。”
陸知簡心裡一緊:“老丈,他到底怎麼了?”
岩鍋頭沉默片刻,指了指丁逍遙的胸口:“他的身體裡,住了‘彆的東西’。不是一個,是兩個。一個很安靜,像山裡的古廟;一個很吵,像林中的毒瘴。它們在打架,也在……共生。”
陸知簡和雲夢謠倒吸一口涼氣,這草醫竟然能看出丁逍遙體內梵魔共生的狀態?!
“能……能治嗎?”雲夢謠急切地問。
岩鍋頭緩緩搖頭:“這不是藥石能醫的。他的身體現在成了一個‘容器’,很脆弱的容器。一旦平衡被打破……”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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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陸知簡感到一陣絕望。
岩鍋頭目光深邃地看著他們:“我們回龍寨,世代守著一些古老的規矩和傳說。你們這種情況,或許……隻有往南,去‘墨江’,找那裡的‘雙胞井’,才有一線生機。”
“墨江?雙胞井?”陸知簡和雲夢謠麵麵相覷,他們從未聽說過。
“那是北回歸線穿過的地方,”岩鍋頭的聲音帶著一種神秘的意味,“天生就帶著‘雙’的特性。那裡的水,那裡的土地,甚至那裡的人,都和我們不一樣。傳說,那裡藏著能解決‘一體雙魂’、‘陰陽失衡’的秘密。但是……”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嚴肅:“墨江也很危險,尤其是對那些‘身上不乾淨’、‘影子不穩’的人來說。那裡有些寨子,有些古洞,進去的人,有時候會分不清自己是誰,甚至……會多出一個‘自己’。”
鏡像?複製?陸知簡想起了高昌迷宮中的一些經曆,心中泛起寒意。
就在這時,竹樓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岩鍋頭起身推開竹窗,隻見寨子中心的空地上,不知何時來了幾個穿著七八十年代舊式中山裝、神色嚴肅的外來人,正在和寨主交涉著什麼,手裡還拿著一些文件和地圖。
陸知簡眼尖,看到其中一人的文件袋上,隱約印著一個模糊的、他曾在某些機密檔案中見過的徽記輪廓——那似乎與一個負責處理特殊地質和異常現象的保密部門有關。
這些人……為何會來到這偏遠的回龍寨?他們的目標,難道也與墨江有關?
岩鍋頭看著那些人,眉頭緊鎖,低聲自語:“看來,墨江的‘鏡子’,又要起霧了……”
他回頭看向陸知簡和雲夢謠,眼神複雜:“你們要想去墨江,得儘快了。帶上你們的朋友,明天一早,我讓阿吉一個年輕的馬幫夥計)帶你們走小路。記住,到了墨江,不要輕易相信看到的‘對稱’,也不要……弄丟了自己的影子。”
窗外,那夥中山裝似乎注意到了這座僻靜的竹樓,目光銳利地掃視過來。
陸知簡感到一股新的、無形的壓力悄然降臨。剛剛脫離高昌的聲獄,似乎又即將卷入墨江更加詭譎莫測的鏡像迷局之中。而丁逍遙體內那脆弱的平衡,又能支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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