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的時間,緊迫得如同繃緊的弓弦。阿吉和雲夢謠不敢有絲毫耽擱,迅速將所剩無幾的裝備重新整理。最重要的海圖、狴犴令牌、鎖魂針以及那四顆救命的“海菩提”被雲夢謠貼身藏好。阿吉則將定魂珠短杖和剩餘的一些雜物塞進背包,最後看了一眼這間暫時棲身的、充滿泥腥和藥味的屋子,彎腰將依舊昏迷不醒的玄塵子背起。
玄塵子的身體輕得嚇人,仿佛隻剩下一把骨頭,伏在背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唯有那微弱的呼吸吹在頸側,提醒著阿吉他還在頑強地堅持。雲夢謠緊隨其後,手中緊握著阿吉的潛水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樓梯和門外的動靜。
夜色已然降臨,沒有月光,隻有厚重的雲層低低壓在海麵上,透出幾分慘淡的灰白。虎井嶼仿佛一頭重傷的巨獸,在黑暗中發出斷續的嗚咽——那是幸存者尋找親人的呼喚,以及清理廢墟時發出的零星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腐爛海藻、淤泥和某種說不清的、源自深海裂隙的腥鹹氣味,令人作嘔。
兩人借著斷壁殘垣和堆積如山的垃圾作為掩護,按照灰衣人指示的方向,朝著島嶼東南角摸去。腳下的路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發出“噗嗤”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傳得老遠。阿吉背著人,走得異常小心,既要避開可能存在的暗坑,又要時刻留意四周是否有“觀山太保”的暗哨。他能感覺到雲夢謠緊繃的神經,以及她偶爾回頭確認玄塵子狀況時那擔憂的一瞥。
越是靠近東南角,人煙越是稀少,災後的破壞景象卻並未減輕。倒塌的房屋、傾覆的小船、纏繞在樹枝上的破漁網,構成了一幅破敗的圖景。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永恒的、冷漠的節奏。
終於,穿過一片被海水浸泡後東倒西歪的防風林,一個隱蔽在小海灣裡的廢棄碼頭出現在眼前。碼頭十分簡陋,由幾根歪斜的木樁和破損的水泥板搭建而成,棧橋大半已經塌陷在海水中,隻有靠近岸邊的一小段還算完整。碼頭上係著寥寥幾條舊木船,隨著波浪輕輕搖晃,船身布滿斑駁的痕跡,看上去比它們的年齡還要蒼老。
而在其中一條稍大些、帶著破舊篷子的漁船船頭,正站著那個灰色的身影。他依舊穿著那件雨衣,如同融化在夜色裡的礁石,無聲無息。直到阿吉和雲夢謠靠近到十米之內,他才微微轉動了一下頭,沙啞的聲音傳來:“比預想的慢了點。”
阿吉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意味,警惕地掃視著碼頭周圍。除了海浪聲和風聲,一片死寂。“你確定這裡安全?‘觀山’的人不會料到?”
灰衣人低笑一聲,笑聲在夜風中顯得有些飄忽:“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們此刻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在主碼頭和幾個登陸點布控,搜尋帶著重傷員的‘地質考察隊’。這地方,連本地漁民都很少來,嫌水淺礁多。”
他跳下船頭,動作輕捷得與他瘦削的身形有些不相稱,走到棧橋邊,指了指那條帶篷的漁船:“這條船舊是舊了點,但龍骨結實,機器我檢查過,還能用。足夠我們離開這片海域。”
阿吉看著那條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破敗的漁船,眉頭緊鎖。這船看起來一陣大點的風浪就能把它拍散架。“我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近海。這船,能行?”
“走不了遠洋,但足夠撐到我們找到接應的船。”灰衣人語氣平淡,“彆忘了,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比你們更不想沉在這附近。”
他幫忙將玄塵子從阿吉背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漁船狹窄的船艙裡,那裡鋪著一些乾燥的海草和舊帆布,勉強算是個能躺下的地方。雲夢謠立刻跟進去,再次檢查玄塵子的脈搏和呼吸,確認他暫時無礙,才稍稍鬆了口氣。
阿吉最後一個登上船,腳踩在潮濕的甲板上,發出吱呀的聲響。他注意到灰衣人解纜繩、啟動老舊柴油機的動作異常熟練,仿佛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漁民,但那雙手的某些細微姿態,又隱約透著另一種訓練有素的痕跡。
柴油機發出沉悶而吃力的轟鳴,突突地響著,噴出股股黑煙,打破了小海灣的寂靜。漁船緩緩調頭,駛離了這座飽經創傷的小島。
船身破開墨黑色的海水,向著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航去。虎井嶼的輪廓在身後逐漸縮小,最終融入沉沉的夜幕與彌漫的海霧之中,隻剩下幾點零星、微弱的燈火,如同瀕死掙紮的螢火。
灰衣人站在船尾,操控著舵輪,雨帽下的臉孔完全隱藏在陰影裡,隻有偶爾調整方向時,才能看到他下頜緊繃的線條。
阿吉站在船頭,迎著冰冷潮濕的海風,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海麵。他知道,離開虎井嶼隻是第一步。前方的“百舸屍礁”,以及更遙遠的“歸虛塚”,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而這個同船的灰衣人,是引路人,還是催命符,猶未可知。
雲夢謠從船艙裡探出身,將一件乾燥的舊衣服披在阿吉身上,低聲道:“道長情況暫時穩定,但海菩提隻剩四顆了。”
阿吉點了點頭,沒有回頭,隻是握緊了冰冷的船舷。夜霧漸濃,將小船吞沒,仿佛駛入了一張無形巨獸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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