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指尖夾著萬寶龍鋼筆。
筆尖懸在財務報告簽名欄的上方,分毫未動。
窗外是金融街的午後,金色的陽光熔化在紅木長桌上,凝固成一片昂貴的靜謐。
精確、高效,且令人厭倦。
然後,它來了。
沒有聲音,沒有光影,像一道指令憑空寫入大腦皮層,又像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強行停跳了半拍。
手腕內側,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刺痛。
林川眉頭緊鎖,挽起筆挺的西裝袖口。
積家腕表的表帶旁,一行幽藍色的數字正從皮膚下滲透出來:
720000。
數字在脈搏上跳動,以無可辯駁的姿態飛速流逝。
715959。
715958。
這不是投影,光芒源自血肉,帶著一種詭異的生物感。
他猛地抬頭。
會議室裡,時間仿佛被凍結。
對麵的項目經理,嘴巴還維持著彙報的弧度,瞳孔卻渙散開來,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腕。
女秘書的平板電腦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她毫無反應,隻是用手死死捂住嘴,壓抑著即將衝破喉嚨的尖叫。
“這……是什麼?”項目經理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生了鏽的齒輪在轉動,“新型病毒?還是集體幻覺?”
無人能回答他。
林川的視線快速掃過全場。
七個人,七個手腕,七串倒計時。
數字樣式、幽藍光暈,完全一致。
唯一的變量是初始值。
項目經理:715211。
女秘書:714833。
實習生小李:715501。
而他自己,是整整七十二小時。
大腦被恐懼攥住的前一秒,量化分析的本能已然接管一切:初始值差異,變量是年齡?健康狀況?還是……資產?
不,最後一點可能性極低。
“我的時間比你少!”
女秘書的尖叫刺破了死寂,她指著項目經理,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為什麼?!這不公平!”
恐慌是最高效的病毒。
會議室瞬間被尖叫與質問淹沒,昂貴的秩序外殼轟然碎裂。
林川沒有參與這場混亂。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扯開厚重的天鵝絨窗簾。
窗外的世界,已然是一幅失控的畫卷。
車流擰成了麻花,刺耳的喇叭與金屬刮擦聲譜寫著末日的前奏。無數人從寫字樓裡衝出來,茫然地舉著手腕,像在進行一場荒誕的行為藝術。
街角,一個男人正用袖子瘋狂擦拭手腕上的藍光,直到磨破皮膚,血肉模糊,那串數字依舊固執地閃爍著。
這不是局部事件。
是全球同步。
林川掏出手機。
無信號。
座機的聽筒裡隻有電流的死寂。
現代文明構建的通訊網絡,在同一時間被徹底剪斷。世界被分割成無數座信息孤島,每座島上,都囚禁著一群生命正在倒數的囚徒。
“聯係不上外界!”
“我們被困住了!”
實習生小李的牙齒在打顫,帶著哭腔抓住他的衣角:“林哥,這到底怎麼了?我們會死嗎?”
林川沒有回答。
他坐回原位,目光重新落在手腕跳動的數字上。
714518。
他曾癡迷於用數字撬動百億財富,如今,他自身的存在,卻被另一串數字無情地定義。
時間,成了唯一的硬通貨。
而每個人,都已破產在即。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會議室角落炸開。
是財務部的老陳,那個還有三個月就退休的老好人。
他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死死抓著自己的左手腕,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