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眼睛,穿透了鏡麵。
無數根冰冷的釘子,直勾勾地釘在雷烈的臉上。
它們在無聲地質問。
為什麼。
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你。
“頭兒,他不對勁。”李軒塵的電子音在通訊頻道裡切入。
林川的目光從鏡廊深處收回,落向雷烈那僵硬如鐵的背影。
“雷烈,報告你看到的情況。”
沒有回應。
雷烈像一尊瞬間凝固的岩石雕塑,死死盯著那麵黑色的鏡子。
他喉嚨深處,滾出野獸般的低吼。
手臂上的肌肉塊塊墳起,青筋如扭曲的蚯蚓在皮膚下瘋狂遊竄。
“……你們……”
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乾澀得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劇烈摩擦。
鏡子裡,那個女人的臉孔驟然清晰。
她張開嘴,做著無聲的呐喊,極度的絕望和恐懼凝固在她被拖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
那個哭喊著“爸爸”的小孩,也伸出了瘦小的手,徒勞地抓向鏡麵之外。
“啊啊啊——!”
雷烈狂吼出聲。
他理智的弦,徹底繃斷。
那砂鍋大的拳頭,裹挾著他全部的憤怒、悔恨與力量,狠狠砸向了那麵映照出他所有罪孽的鏡子!
拳頭與鏡麵接觸。
預想中的爆裂聲並未響起。
“嗡——”
鏡麵如水波般劇烈蕩漾開來。
雷烈的拳頭,直接陷入了鏡子裡,像是打進了一團冰冷粘稠的深淵膠質。
一股陰寒到骨髓的氣息順著他的手臂,閃電般竄遍全身。
“什麼鬼東西!”
雷烈怒吼著想抽出手臂,卻發現一股恐怖的吸力從鏡中傳來,將他死死黏住。
鏡子裡,那些模糊的身影一擁而上。
一雙雙冰冷、虛幻的手,從那片蕩漾的鏡麵中猛地伸了出來,死死抓向雷烈的身體。
它們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脖子。
他的臉。
每一隻手,都像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貪婪地吸食著他的體溫、他的力量、他的一切。
“警告!目標雷烈,生命體征急速下降!”李軒塵的電子音陡然尖銳,“能量信號被抽取,速度每秒百分之三!”
蘇沐雨前衝一步,又猛地刹住。
“彆碰他!也彆碰鏡子!”
她的視線死死鎖定著那些從鏡中伸出的虛幻手臂。
“這不是物理攻擊,也不是數據攻擊,這東西……在直接抽取他的‘存在概念’!”
林川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口袋裡,冷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一個針對個人的‘負債審計’。”
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
“鏡子是審計工具,雷烈的內疚和悔恨,就是被審計的‘不良資產’。”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側的鏡麵,裡麵隻有一個麵無表情的林川。
“看來,這本賬,隻對欠債的人開放。”
“放開老子!”
雷烈瘋狂掙紮,戰棍瞬間出現在手中,對著那些手臂悍然橫掃。
然而,戰棍直接穿透了那些虛幻的手臂,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可那些手,卻越抓越緊,陰寒已經滲透骨髓。
雷烈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視線也開始模糊,那些他沒能保護的人的臉,在他眼前不斷重疊、旋轉。
“他們好可憐。”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雷烈耳邊幽幽響起。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葉小葉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
女孩仰著頭,看著那些猙獰、絕望、死死抓住雷烈不放的虛幻鬼影,眼睛裡沒有恐懼。
隻有一種乾淨到極致的,純粹的悲傷。
“他們不是在恨你。”
葉小葉輕聲說。
“他們隻是……太冷了。”
“他們被忘在這裡了。”
這句話,像一把燒紅的,唯一的鑰匙,精準地捅進了雷烈那被憤怒和內疚徹底堵死的腦子裡。
他掙紮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雷烈!”
林川的聲音,如最鋒利的手術刀,精準無比地切入這一瞬間的停頓。
“這是一場談判!你的‘負罪感’是對方的唯一籌碼!讓它貶值!”
“貶值你媽!”雷烈用儘最後的力氣嘶吼,“這不是股票!這是人命!”
“我不是讓你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