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被塞進一台高速滾筒洗衣機，甩了大概一輩子那麼久。
雷烈以為自己會摔成一攤肉泥。
可他雙腳踩在了實地上，隻是踉蹌了一下。背上林川的重量把他往前一拽，他差點臉著地。
他穩住身形，第一反應是罵娘。
“操！”
聲音喊出去，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
他抬起頭，整個人愣住了。
沒有廢墟，沒有鐘樓，沒有罪孽都市那熟悉的腐爛氣息。
天空是那種病態的、凝固的昏黃色。一動不動的雲，像臟掉的棉絮。
腳下不是土地，是細膩的黑色沙礫，踩上去“沙沙”作響，帶著一股鐵鏽的味道。
不遠處，是“海”。
沒有波濤，沒有浪花。那是一片粘稠的、泛著油光的暗藍色液體，緩慢地、像糖漿一樣起伏。
“都……還活著嗎？”雷烈扭過頭，聲音乾澀。
蘇沐雨就站在他旁邊，一手扶著額頭，另一隻手撐著膝蓋，正在急促地喘氣。
葉小葉站在“海邊”，小小的身影對著那片死氣沉沉的液體，一動不動。
李軒塵像個雕塑，站在最後麵，電子眼裡的紅光瘋狂閃爍，又迅速熄滅，再閃爍，再熄滅。
“機體功能自檢……失敗。”李軒塵的電子音第一次出現卡頓，“外部網絡……無法連接。係統權限……認證失敗。內部時鐘……與基準時間軸嚴重偏離。結論：我目前的功能，等同於一塊三百斤的金屬。”
“廢話。”雷烈把背上的林川更托高了一些，“老子也感覺自己成了一塊肉，沒彆的了。”
他說著，扭頭看見旁邊立著一根扭曲的、鏽跡斑斑的金屬柱。
一股無名火從他心底燒起來。
他把林川小心地靠在蘇沐雨身上，大步走到金屬柱前。
“老子就不信這個邪！”
他卯足了勁，一拳砸了過去。
沒有震耳的轟鳴，沒有概念層麵的破碎。
隻有“嘭”的一聲悶響，和他自己的一聲痛呼。
“我操！”
雷烈猛地縮回手，看著自己發紅、破皮的指關節。幾滴血珠滲出來，掉在黑色的沙礫上，迅速被染黑。
那種純粹的，來自肌肉和骨骼的痛感，他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
“彆白費力氣了。”蘇沐雨直起身，臉色蒼白。“你的‘暴力清算資產包’，連同我的‘核心服務器’，還有李軒塵的‘運營模塊’，都被強製下線了。”
她攤開左手，手臂上那道曾吞噬了無儘代碼的赤紅色圖騰，此刻黯淡無光，就像一道畫上去的普通紋身。
“我試過了，什麼都感覺不到。”她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意識裡空蕩蕩的，像一台斷了網的電腦。”
一夜歸零。
他們拚了命從“罪孽都市”裡賺來的一切，生命時間、權限、能力……全沒了。
“那小葉子呢？”雷烈看向海邊的那個小身影。
葉小葉回過頭，她的眼睛依然是一半翠綠，一半虛無。
“這裡……很安靜。”她輕聲說，“也很累。它好像快要睡著了。”
她指了指那片粘稠的“海”。
就在這時，一團暗藍色的液體，極其緩慢地向上拱起，形成一個“浪頭”的形狀。它在空中停滯了足足三秒，然後沒有拍下，而是像漏了氣的皮球一樣，無聲無息地塌了下去，重新歸於平靜。
這裡的物理規則，爛掉了。
“先離開這鬼地方。”蘇沐雨當機立斷，“我們得找個能藏身的地方，至少，得讓林川躺下。”
雷烈不再多話，他重新背起林chuan，跟著蘇沐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內陸走去。
島嶼內部的景象更加詭異。
沒有植物，隻有一棵棵像是從廢鐵堆裡長出來的、鏽蝕的金屬“樹”。地上到處是齒輪、彈簧和叫不出名字的機械零件，全都覆蓋著厚厚的鐵鏽。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機油和金屬混合在一起的、腐朽的味道。
走了大概十幾分鐘，李軒塵的電子眼突然亮了一下。
“前方三百米，偵測到結構穩定的掩體。”
他們加快腳步，很快，在一麵巨大的、仿佛船體殘骸的弧形峭壁下，發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不大，剛好能容一人彎腰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