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抱著林川,第一次感覺這人這麼輕。
他低頭看著懷裡緊閉雙眼的林川,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他這算……死機了還是睡著了?”雷烈甕聲甕氣地問,聲音裡壓著一股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
蘇沐雨的目光落在林川蒼白的臉上,那張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規則衝突時的扭曲。
“都不是。”她回答,“他在進行自我修複。一個被強行塞入的‘錯誤’補丁,正在重寫他的底層協議。”
“說人話。”雷烈吼了一聲,但音量隨即又降了下去,“他到底能不能好?”
蘇沐雨沒有立刻回答。
她看著林川,看著他微微顫動的眼睫,像在觀察一台精密儀器最後的調試過程。
葉小葉抱著嫩芽,悄悄挪到雷烈身邊,伸出小手,想碰又不敢碰林川的手。
“林川哥哥……會好的,對不對?”她小聲問蘇沐雨,大眼睛裡全是水汽。
就在這時,林川的手指動了一下。
很輕微的動作,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麵。
雷烈渾身一僵,差點把人丟出去。
“動了!他動了!”
林川的眼皮在顫抖,掙紮了幾下,終於緩緩掀開。
那雙眼睛……
清澈,乾淨,像被最純粹的水洗過。
裡麵沒有了之前的茫然和空洞,也沒有了更早之前的冷靜和算計。
是一種全新的,仿佛初生的狀態。
他的目光慢慢轉動,先是落在了抱著他的雷烈身上。
雷烈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直跳,他甚至擠出了一個他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
林川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移開了。
沒有疑惑,沒有探尋,就像看一塊石頭,一棵樹。
雷烈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川的目光越過雷烈,看到了他身後的葉小葉。
葉小葉用力朝他揮了揮手,把懷裡的嫩芽舉得高高的。
林川的視線在嫩芽上停頓了一下,隨即也挪開了。
還是不認識。
一股冰冷的失望像潮水一樣,再次淹沒了雷烈和葉小葉。
原來所謂的“第二次自檢”,結果還是一樣。
他還是那個格式化後,什麼都不記得的林川。
然後,林川的目光,落在了蘇沐雨身上。
這一次,他的視線沒有再挪開。
時間仿佛靜止了。
他就那麼看著她,一秒,兩秒,三秒……
那雙初生般乾淨的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成型,像冰麵上迅速蔓延的裂紋,又像黑暗中被點亮的無數星辰。
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在其中翻湧、彙聚,最終凝聚成一個清晰的焦點。
“他……”雷烈喉結滾動了一下,感覺氣氛不對。
葉小葉也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蘇沐雨迎著林川的目光,她的心跳,第一次脫離了大腦的掌控,漏跳了一拍。
林川的嘴唇動了動,一個沙啞的,卻無比清晰的音節,從他喉嚨裡發了出來。
“蘇沐雨。”
不是疑問,是陳述。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轟”的一聲,雷烈感覺自己的腦子炸了。
“什麼?!”他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大得把遠處觀望的騎手隊長都嚇了一跳,“你……你記得她?”
他猛地搖晃了一下懷裡的林川,像是想把他搖醒。
“喂!林川!你看我!看我啊!我是雷烈!雷烈!你那個又蠢又壯的隊友!”
林川皺了皺眉,似乎對這種物理上的晃動很不適應。
他伸出手,推開了雷烈的手臂,動作有些虛弱,但很堅決。
“林川哥哥……”葉小葉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隻記得蘇姐姐嗎?”
林川沒有回答他們。
他從雷烈的懷裡掙紮著坐起來,踉蹌了一下,蘇沐雨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
入手冰涼,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死物般的觸感。
“我……”林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著蘇沐雨,眼神裡全是破碎的畫麵和無法理解的混亂,“我記得……最後的交易……天平……還有光……”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每說一個詞,眉頭就皺得更深。
“你獻祭了記憶。”蘇沐雨扶著他,聲音很穩,“用來支付修正這個世界的賬單。”
“記憶……”林川重複著這個詞,他轉過頭,看向旁邊一臉又氣又急的雷烈,和眼眶通紅的葉小葉,“我不認識他們。”
他說的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可他們是你的夥伴。”蘇沐雨說。
“夥伴……”林川的眼神更加迷茫,“可交易的內容,不是我的一切嗎?為什麼……我還記得你?”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現場所有人最大的困惑。
雷烈也顧不上生氣了,他瞪著蘇沐雨:“對啊!為什麼?難道你們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後台交易?”
蘇沐雨沒有理會雷烈的咋咋呼呼。
她看著林川,一字一句地解釋:“因為在你開始交易前,你就把我定義為了‘委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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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的規則,商人的任何交易,都不能動用委托方的資產。”
“而我……”蘇沐雨的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我黑進了你和那個‘悖論’的交易合同,在最後加了一行代碼。”
“我獻祭的,不是你關於我的‘記憶數據’,而是我作為你情感‘錨點’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