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水河上的木橋還在微微晃動,剛才蛇母掀起的巨浪幾乎把整座橋掀翻。王如意踩著斷裂的木板跳上岸,靴底沾著的綠色河水正滋滋腐蝕著鞋麵,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她回頭看向橋中間的荃南燭,那小子正扶著搖晃的欄杆喘氣,蒼白的臉上掛著冷汗,胳膊上的黑色印記像塊浸透了墨的傷疤,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光。
“還能走嗎?”王如意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河岸上顯得有些沙啞。剛才那一幕太震撼了——無數黑色絲線像活物般吞噬鐵鱗蛇,那種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讓她想起了父親筆記裡提到的“上古詛咒”。
荃南燭沒應聲,隻是擺了擺手,彎腰撿起掉在橋上的齒輪平安扣。那是林野給他的護身符,此刻邊緣已經磕出了個小缺口。他把平安扣揣進兜裡,扶著欄杆慢慢走到岸邊,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
“裝模作樣。”趙承影在旁邊冷哼一聲,用腳尖踢開腳邊的碎石,“剛才那招要是早點使出來,老李就不會掉下去了。”他說的老李是剛才掉進河裡的士兵,也是當年跟著王父出生入死的老兵。
王如意的臉色沉了沉:“趙副官,說話前最好過過腦子。剛才是誰先退到岸邊的?”她清楚地記得,蛇母出現時,趙承影第一個就縮到了隊伍後麵,現在倒有臉來指責彆人。
趙承影的臉漲得通紅:“我那是為了觀察敵情!王隊,你不能因為他救了我們一次,就對他的身份視而不見!剛才那種力量,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
“夠了!”王如意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檢查裝備,清點人數,五分鐘後繼續趕路!”她不想再糾纏下去,趙承影的敵意像根刺紮在她心裡,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儘快穿過骸骨森林,找到霧核,救回父親。
趙承影還想說什麼,被旁邊一個老兵拉了拉袖子。那老兵搖了搖頭,示意他彆再說了——剛才荃南燭救了所有人,現在追究這些隻會寒了人心。趙承影狠狠瞪了荃南燭一眼,轉身去檢查自己的步槍了。
林野蹲在荃南燭身邊,遞過去一小瓶藍色藥劑:“這個是堡壘醫院配的營養劑,能快速恢複體力。我看你剛才好像消耗很大……”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聽不清。剛才蛇母出現時,他嚇得腿都軟了,是荃南燭在橋上穩住了陣腳,否則他們這些人恐怕早就成了鐵鱗蛇的晚餐。
荃南燭接過藥劑,拔開塞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確實讓他舒服了些。他看著林野,突然開口:“你妹妹的病,和霧毒有關?”
林野愣住了,手裡的工具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他隻告訴過王如意,連最親近的工友都不知道。
荃南燭指了指他胸前的口袋:“你剛才掏驅蟲粉的時候,掉出來半張診斷書。上麵寫著‘霧毒侵蝕第三階段’,還有個名字叫林溪。”他頓了頓,補充道,“是你妹妹吧?”
林野趕緊捂住口袋,臉漲得通紅,像是被人戳穿了秘密的小孩。他低下頭,聲音帶著點哽咽:“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三年前那場霧潮,她在外麵采野菜,被蝕骨霧熏到了……”
王如意整理裝備的手頓了頓,側耳聽著他們的對話。她知道林野加入探索小隊是為了霧核,但具體的原因他從沒細說過。堡壘裡像林溪這樣的霧毒患者有很多,醫院隻能用抑製劑維持他們的生命,根本無法根治。
“他們說霧核能煉解藥。”林野的聲音越來越低,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工具包上的裂縫,“黑市上有人高價收霧核的消息,說守舊派的祭司已經用霧核粉末救好過三個重度患者。我攢了半年的工錢,才托陳九爺弄到這個名額……”
荃南燭看著他:“你信嗎?”
“不信又能怎麼辦?”林野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抑製劑快要沒用了,醫院說她最多還能撐三個月。我妹妹才十五歲,她還沒見過堡壘外麵的世界……”他的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河岸上一片寂靜,隻有風吹過霧氣的嗚咽聲。其他隊員默默地收拾著裝備,沒人說話。在天啟堡壘,誰身邊沒有幾個被霧毒折磨的親人朋友?林野的話像塊石頭,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荃南燭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林野的肩膀:“霧核確實能抑製霧毒,但不是解藥。”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而且用它救人,要付出代價。”
林野猛地抬頭:“什麼代價?”
“生命力。”荃南燭看著遠處翻滾的霧氣,眼神變得有些深邃,“霧核是舊神的力量凝結體,用它驅散霧毒,就像是用火焰燒冰——冰化了,火也會熄滅。被救的人最多能多活五年,之後會像被吸乾的枯木一樣……”
“你胡說!”林野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荃南燭的胳膊,“你就是不想讓我拿到霧核!你是守舊派的人,你想獨占霧核對不對?”他的眼睛通紅,像是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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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南燭沒掙紮,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胳膊:“我沒必要騙你。三年前被治好的那三個人,現在已經成了守舊派祭司的‘容器’,他們的身體正在被霧核的力量吞噬,變成沒有意識的傀儡。”
林野的手慢慢鬆開了,臉上血色儘失。他想起了上次去黑市打聽消息時,看到的那個穿著華貴的女人——她臉色蒼白得像紙,走路時身體僵硬,眼睛裡沒有任何神采,就像個精致的人偶。當時他隻當是重病的後遺症,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樣子。
“那……那我妹妹怎麼辦?”林野的聲音抖得厲害,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難道隻能看著她……”
王如意走過來,遞給林野一塊乾淨的手帕:“彆聽他胡說,還沒到那一步。”她瞪了荃南燭一眼,示意他彆再說了。她知道荃南燭可能說的是實話,但現在打擊林野沒有任何意義——他們需要林野的機械知識,更需要他保持冷靜。
荃南燭沒再說話,轉身走到河邊,彎腰掬起一捧水。河水在他手心慢慢變得清澈,綠色的腐蝕性液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吸收了,隻剩下透明的水珠。他看著手心的水,若有所思。
王如意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心裡一動。父親的筆記裡提到過,守門人能淨化被汙染的水源,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難道荃南燭真的是守門人後裔?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王如意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骸骨森林就在前麵,天黑前我們必須找到臨時營地。都打起精神來,裡麵的情況可能比腐水河更危險。”
眾人紛紛應聲,收拾好東西跟上。林野擦了擦眼淚,把工具包背好,隻是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眼神也失去了之前的光彩。王如意走在他身邊,放緩腳步輕聲說:“彆太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當年我父親被霧毒傷得比這重多了,不也挺過來了?”
林野勉強笑了笑:“王隊,謝謝你。”他知道王如意是在安慰自己,但心裡的絕望像潮水般湧來,怎麼也壓不住。
荃南燭走在隊伍最後,落後其他人幾步。他看著林野的背影,又看了看前麵的王如意,眼神複雜。剛才他沒說假話,霧核確實不能救人,但他知道另一種方法——用守門人的血脈暫時壓製霧毒,雖然不能根治,卻能讓患者多活十年,而且不會有副作用。隻是這個方法的代價是……他不敢想下去。
穿過一片茂密的血藤叢,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原本纏繞在岩石上的血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禿禿的黑色土地,地上散落著無數白色的骸骨,有的像人的骨架,有的卻巨大得像傳說中的龍。遠處的樹木扭曲著伸向天空,樹枝上掛著破爛的布條和生鏽的金屬片,在風中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是有人在哭泣。
“這就是骸骨森林?”一個年輕的士兵忍不住小聲問,聲音裡帶著恐懼。他是第一次出堡壘執行任務,看到這麼多骸骨,腿都有些發軟。
“隻是外圍。”王如意拿出地圖對照了一下,“真正危險的地方在裡麵。注意看地上的標記,這是前幾支探索隊留下的安全路線。”她指著地上用紅色顏料畫的箭頭,“跟著箭頭走,彆亂碰周圍的東西。”
林野突然蹲下身,撿起一塊頭骨仔細看了看:“這不是人類的骨頭。”他指著頭骨上的兩個尖角,“而且骨頭上有咬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過。”
趙承影走過來,用步槍捅了捅旁邊一根巨大的肋骨:“管它是什麼東西的,隻要彆擋我們的路就行。”他的語氣雖然強硬,但眼神裡的警惕卻出賣了他——這片森林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頭皮發麻。
荃南燭突然停下腳步,側耳聽著什麼。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怎麼了?”王如意注意到他的異常,握緊了手裡的槍。
“有人在跟著我們。”荃南燭低聲說,聲音壓得很低,隻有王如意能聽到,“不止一個,在西邊的樹林裡。”
王如意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做了個手勢,讓隊伍停下:“原地休息十分鐘,檢查武器彈藥。”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西邊的樹林,那裡的霧氣比其他地方更濃,根本看不清裡麵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