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界橋的焦糖味還沒散乾淨,黑無常就抱著他那盞快積灰的幽冥燈,蹲在契約紀念館後門的老槐樹根上歎氣。燈芯明明滅滅,映得他麵罩下的影子忽長忽短,活像被共生霧揉皺的紙人——自從上次幫青璃他們穩住共生陣,這盞燈就總出幺蛾子,一會兒往他衣領裡灌冷風,一會兒又把燈油滴在他新買的玄色長袍上,活像個鬨脾氣的小孩。
“我說你能不能安分點?”黑無常屈指彈了彈燈壁,金屬殼子發出“叮”的脆響,燈芯卻突然“噗”地爆出一簇幽藍色火苗,差點燎到他垂下來的發梢。他這才後知後覺想起,昨天林野幫他檢修時特意叮囑:“這燈現在能感應情緒,你彆老對著它歎氣,小心它給你放三百年前的哭喪曲。”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忍不住盯著燈壁上晃動的光斑發呆。自從狐族聖地的石碑顯了新字,雙界裡到處都是“血脈非繩”的討論聲,連緩衝島的流放者後代都敢拿著雙色花跟他討教“怎麼跟神族鄰居打招呼”。可越是這樣,他心裡那點堵了三百年的疙瘩就越明顯——彆人都有血脈傳承的答案,就他還困在“哥哥到底為什麼讓我入鬼族”的死胡同裡。
正琢磨著要不要去林野的機械城借點零件,把這盞聒噪的燈拆了,幽冥燈突然“嗡”地一聲震顫起來,燈壁上的光斑瞬間凝成了清晰的影像:不是常見的鬼族符文,而是天啟堡壘的舊城牆,城頭上飄著三百年前的人類旗幟,風裡還帶著鐵鏽和煤煙的味道。
黑無常的呼吸猛地頓住,手指下意識攥緊了燈柄。這場景他太熟悉了——三百年前他就是在這城牆下,看著哥哥王硯之穿著人類軍官的製服,把一枚刻著“守”字的令牌塞進他手裡,說:“阿玄,你去鬼族,不是當臥底,是為了給咱們留條退路。”當時他隻當哥哥是被守舊派逼得走投無路,直到後來聽說哥哥“投靠守舊派軟禁”,再到看見王如意帶著那枚令牌在雙界橋戰鬥,他心裡的疑問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影像裡的城牆下,突然走出個熟悉的身影。黑無常的瞳孔驟然收縮——是年輕時的哥哥,頭發還沒染上風霜,嘴角帶著他記憶裡那種溫和的笑,正彎腰跟一個穿狐族服飾的女子說話。那女子手裡抱著塊獸皮卷軸,眉眼間竟有幾分青璃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青璃的母親。兩人湊在一起翻看卷軸,時不時低頭交談,陽光落在他們身上,竟沒有半分“人狐對立”的緊張感。
“這……這怎麼可能?”黑無常下意識湊近燈壁,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從小聽的版本都是“王硯之與妖族勢不兩立”,可眼前的畫麵分明在說,哥哥不僅跟狐族有往來,還像是在密謀什麼大事。更讓他心驚的是,哥哥腰間掛著的,除了人類軍官的佩劍,還有一枚鬼族的幽冥令——那是當年鬼族首領才能擁有的信物,他入鬼族時,老首領曾說“這令牌三百年前被一個人類拿走,說要換鬼族一條生路”。
影像突然晃動起來,像是有人在劇烈奔跑。鏡頭轉到堡壘地下的密室,哥哥正趴在石桌上寫著什麼,燭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密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守舊派服飾的人闖進來,聲音急促:“王大人,玄真大人發現您跟狐族接觸了,要您立刻去淨化塔議事!”
哥哥停下筆,把寫好的紙折成小塊,塞進貼身的衣袋裡,回頭時臉上已沒了笑意,隻對來人說:“告訴玄真,我馬上到。另外,幫我把這個交給鬼族的黑無常,就說‘退路已鋪好,等霧散’。”
“黑無常?”來人愣了一下,“可鬼族現在的黑無常還沒繼位……”
“會繼位的。”哥哥打斷他,語氣篤定,“他叫王玄,是我弟弟。”
聽到“王玄”兩個字,黑無常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連指尖都開始發麻。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黑無常”之位是靠實力掙來的,原來從一開始,哥哥就為他鋪好了路。可為什麼?為什麼哥哥寧願讓他背負“背叛人類”的罵名,也要讓他入鬼族?
影像還在繼續。哥哥剛走出密室,就被幾個守舊派士兵圍住,為首的正是當年的張院長——那時他還沒成為守舊派首領,臉上帶著諂媚的笑:“王大人,玄真大人說您最近跟‘異類’走得太近,讓我們‘保護’您去淨化塔。”
哥哥沒有反抗,隻是平靜地說:“告訴玄真,契約碎片的事,我不會讓步。人類要活下去,不能隻靠清除異類。”
畫麵到這裡突然中斷,燈壁重新變回雜亂的光斑。黑無常還維持著前傾的姿勢,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麵罩下的眼眶竟有些發熱——三百年了,他終於知道哥哥不是“投靠守舊派”,而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玄真的陰謀。那些年他在鬼族忍辱負重,收集守舊派的情報,其實都是在完成哥哥當年未竟的事。
“原來……你一直都在護著我。”他低聲呢喃,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幽冥燈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燈芯溫柔地跳動了幾下,幽藍色的光映在他臉上,竟少了幾分鬼氣,多了幾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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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燈壁上突然又浮現出一行字,是哥哥的筆跡,一筆一劃都透著熟悉的溫和:“阿玄,我知道你會看到這些。當年讓你入鬼族,是因為我知道玄真遲早會對鬼族下手,隻有你能保住鬼族的血脈,也隻有鬼族的幽冥鏡能保存這些真相。我被軟禁後,一直在研究破解記憶篡改的方法,可惜沒能完成。現在共生霧來了,你要幫如意他們,彆讓三百年前的悲劇重演。還有,彆恨人類,也彆恨自己的血脈——我們都是在為雙界找一條共生的路。”
字跡漸漸淡去,最後凝成一個小小的“硯”字,是哥哥的名字。黑無常再也忍不住,抬手摘下了戴了三百年的鬼族麵罩。露出的臉龐上,竟與王如意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那份倔強,分明是王家血脈獨有的印記。
他把幽冥燈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三百年前哥哥遞給他的那枚令牌。風從紀念館的窗戶吹進來,帶著雙界橋的焦糖味,還有遠處孩子們嬉笑的聲音——那是阿柚他們在槐樹下玩捉迷藏,青璃的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哥哥,你看,”黑無常對著燈壁輕聲說,語氣裡帶著釋然的笑意,“霧散了。我們找的路,終於找到了。”
幽冥燈輕輕震顫,像是在回應他的話。燈壁上的光斑再次凝聚,這次竟映出了王如意和荃南燭的身影——他們正在雙界橋的另一端,跟林野討論新的記憶篩優化方案,林苗的花園裡,雙色花開得正豔,連蝴蝶都忍不住在花間流連。
黑無常站起身,把麵罩疊好放進衣袋裡。他決定把哥哥的信刻在契約紀念館的牆上,讓所有人都知道,三百年前有個叫王硯之的人類,為了雙界的共生,默默付出了多少。他還要告訴王如意,她的父親不是叛徒,而是真正的英雄。
剛走到紀念館門口,就撞見迎麵而來的青璃。她手裡抱著一摞狐族的古籍,看到黑無常沒戴麵罩,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舍得摘下麵罩?”
黑無常難得沒有反駁,隻是揚了揚手裡的幽冥燈,語氣輕鬆:“剛跟我哥‘聊’了聊,想通了些事。對了,你們狐族聖地的石碑不是會顯字嗎?能不能幫我把一封信刻上去?”
“什麼信這麼重要?”青璃好奇地湊過來,正好看見燈壁上殘留的哥哥的字跡。
“是我哥的家書。”黑無常的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三百年前沒來得及寄,現在該讓所有人都看看了。”
青璃眨了眨眼,笑著點頭:“沒問題!正好阿柚他們在石碑旁種了新的雙色花,刻上去正好當紀念。對了,林野說新做了蜂蜜味的爆米花,要不要一起去嘗嘗?”
黑無常點頭答應,跟著青璃向雙界橋走去。陽光落在他臉上,暖洋洋的,像是哥哥當年拍在他肩上的手掌溫度。他抬頭望向遠處的天空,共生霧正像溫柔的紗巾,籠罩著兩個世界,金色的光粒在霧中跳躍,像是在書寫新的故事。
三百年的誤會終於解開,黑無常知道,他的新故事,才剛剛開始。而哥哥當年未完成的心願,他會帶著雙界的所有人,一起實現。
走到雙界橋中央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契約紀念館的方向,心裡默默說:“哥哥,你放心。我們會讓雙界的每一個人,都能在陽光下自由地呼吸。”
幽冥燈在他懷裡輕輕跳動,像是在說:“嗯,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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