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在汗水與近乎偏執的專注中飛逝。
沈清越的《風》已初具雛形。第一段“和風”的輕柔繾綣,她已掌握得爐火純青,每一次手臂的拂動,每一次足尖的輕點,都帶著春日暖陽般的和煦與生命力。
“狂風”的猛烈爆發,她也詮釋得極具張力,身體的旋轉、跌倒、掙紮、再度躍起,充滿了毀滅與重生的力量感,配合著鼓風機和狂舞的紗,視覺效果震撼人心。
問題出在第三段——“自由之風”。
按照她的構思,這是經曆掙紮後的釋放,是掙脫一切束縛後的熱烈與奔放,是靈魂最恣意的狀態。
但每一次跳到這裡,她都感覺不對勁。連番嘗試後,帶來的不是酣暢淋漓,而是一種精疲力竭後的空洞和煩躁。
季嵐老師也皺起了眉:“清越,這裡的感覺不對。太‘滿’了,太‘努力’了,自由不應該是這樣的,它應該更……舉重若輕一些?你再好好感受一下。”
沈清越獨自留在空曠的排練廳,反複練習這一段,卻始終不得其法。挫敗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就在她又一次氣喘籲籲地停下,對著鏡子皺眉時,眼角的餘光瞥見排練廳後門不知何時靜靜立著一個人影。
聞澈。
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中式常服,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仿佛已駐足良久。
陽光透過高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安靜的光暈。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沒有審視,沒有評價。
沈清越的心莫名一緊。自從上次畫室那個失控的擁抱和清晨的倉皇逃離後,他們再無交集。
他怎麼會來這裡?
聞澈沒有進來,也沒有打招呼。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又嘗試了幾次第三段的編排,每一次,他眸子裡都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然後,在她又一次因為找不到感覺而懊惱地停下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微微頷首,像是完成了某種觀察,隨即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如同他的到來一樣突兀。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在同一時間,聞澈都會出現在排練廳的後門,安靜地看她練習半小時左右,尤其專注地看著她卡殼的第三段,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這種沉默的注視比任何尖銳的批評更讓沈清越感到不安和……被洞穿。
終於,在第四天,在他再次準備轉身離開時,沈清越忍不住了。
她小跑著追出排練廳,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聞先生!”
聞澈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安靜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沈清越微微喘息,額上還帶著汗珠,她直接問道:“您看了好幾天了……我覺得第三段總是差一點,您覺得……是哪裡不對嗎?”
聞澈的目光在她因為急切和運動而泛紅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過於通透的眼睛仿佛能看進她靈魂深處所有的焦灼與用力。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清得像一陣風,卻精準地砸在沈清越的心上:
“舞沒錯。”他頓了頓,視線似乎穿透了她竭力表現出的“熱烈”,看到了其下隱藏的沉重內核。“是你不對。”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沈清越僵在原地,是你不對。
不是動作,不是節奏,不是技巧。是她本身的狀態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