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後的陽光將家屬院的青石板曬得發燙,蟬鳴在老槐樹上炸成一片喧囂。
突然,一聲帶著哭腔的呐喊撕破凝滯的空氣:洛麗姐,洛麗姐,洛夏從樹上摔下來了!
此時,洛麗正踮著腳在廚房裡做飯。喊聲驚得她手中的竹鏟當啷落地,金黃的玉米粉撲簌簌灑在藍布圍裙上。她顧不上擦拭,就衝出蒸騰著熱氣的廚房,沾著麵粉的手心沁出冷汗。
王兵,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洛麗抓住男孩汗濕的短袖,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
眼前的少年胸脯劇烈起伏著,說話時帶出破碎的喘息:洛...洛麗姐,不好了!洛夏從樹上摔...下來了,滿頭都...都是血...
什麼?!
洛麗的瞳孔猛地收縮,像被人揪住心臟般踉蹌半步。不等王兵說完,她已經朝著老槐樹狂奔而去,帆布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慌亂的鼓點。風掠過耳畔,卷走了她發間散落的碎發,也卷走了身後王兵斷斷續續的指引。
老槐樹下早已圍滿了孩子,他們的影子被烈日拉長,在地上織成顫抖的網。
洛夏就躺在斑駁的樹蔭裡,蒼白的臉浸在暗紅的血泊中,額角的傷口汩汩湧出的鮮血順著臉頰蜿蜒,將粗布襯衫染成詭異的紅梅。
洛夏...…,洛夏...…。”
洛麗的聲音被滾燙的風揉碎,帶著哭腔的呼喚裡摻著顫抖的尾音。她沾滿麵粉的指尖輕輕拂過妹妹緊閉的眼瞼,卻觸到一片溫熱的濕潤。
洛夏額角的傷口仍在滲血,黏稠的血珠順著鬢角劃過她慘白的臉頰,流進泥土裡,留下一片暗紅。
洛麗試著攬住洛夏纖瘦的身體,想把洛夏抱起來。可洛夏綿軟的身體像一尾滑溜溜的魚,每次發力都從她臂彎裡滑落。滾燙的汗珠順著她的脖頸滾進衣領,沾濕的藍布圍裙緊緊貼在她的身體上,勒得她喘不過氣。
洛麗姐,我幫你...
王兵擠進人群,少年曬得黝黑的臉上還沾著槐樹皮碎屑。粗糙的衣服布料摩擦出沙沙聲響。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到洛夏胳膊的瞬間……
洛夏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瞳孔像深不見底的古井,泛著令人心悸的幽光。
洛夏猛地坐起身,動作之迅猛讓周圍的孩子發出一陣驚呼。她轉動著亮閃閃的大眼睛,目光掃過圍在身旁的小夥伴們,沾著血痂的嘴唇微微顫抖:
我怎麼了?你們乾嘛圍著我?
尖銳的質問讓空氣驟然凝固。洛夏瞪圓的雙眼布滿血絲,沾著血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表情木訥得像尊泥塑。她死死盯著周圍的人,仿佛要將每個人的麵容都刻進靈魂深處,恍惚間竟讓人想起冬日裡護崽的母狼。
嘁,還以為摔出個好歹呢。文慧不耐煩地踢開腳邊的石子,馬尾辮隨著動作甩得老高。她轉頭白了喬月一眼,杏眼圓睜:走吧,你看她不是活蹦亂跳的?
兩個女孩勾著肩膀轉身離開,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槐樹上幾隻昏昏欲睡的麻雀。
洛夏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直勾勾地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夏日的風卷起她淩亂的發絲,掠過她額角還在滲血的傷口,卻吹不散她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那些早已模糊的麵容突然變得清晰無比——文慧紮歪的蝴蝶結,喬月缺了顆門牙的笑,還有王兵黝黑憨厚的微笑。這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撞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這是重生了嗎?
洛夏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中的柳絮。前世的畫麵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洛麗,報紙上印著王兵黑白照片的訃告,還有喬月母親跳江前的瘋癲樣。滾燙的淚水突然奪眶而出,混著額角的血水滑進嘴裡,鹹得發苦。
洛夏!洛麗的驚呼將她拉回現實。大姐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帶著熟悉的洗衣粉香味。
洛夏猛地撲進那溫暖的懷抱,鼻腔裡充斥著玉米麵與汗水混合的氣息,這是她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最渴望的味道。淚水浸濕了洛麗的藍布衫,她聽見頭頂傳來大姐顫抖的聲音:
疼不疼啊?你看看這傷口還在流血呢...
王兵焦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快去醫務室吧!少年溫熱的後背貼上她的身體,
洛夏卻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她死死攥住洛麗的衣角,指甲幾乎要將布料扯碎。老槐樹的影子在她眼前搖晃,恍惚間竟與三十年後病房裡慘白的日光重疊。溫熱的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她分不清這究竟是命運的饋贈,還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境。
洛夏猛地坐起身,一把抱住洛麗:大姐,你還在呀,我終於見到你了!
洛夏將臉埋進姐姐的懷裡,肩膀劇烈顫抖著,仿佛要把前世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淚水傾瀉而出。
洛麗卻愣住了——這個總愛跟自己頂嘴桀驁不羈的妹妹,此刻的聲音裡竟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恐懼與眷戀。
彆怕,大姐在呢。洛麗本能地環住妹妹,掌心撫過她淩亂的發絲,忽然摸到一手黏膩的血痂。她這才回過神,轉頭催促王兵:快,去醫務室!
王兵立刻蹲下身子,在洛麗的幫助下背上洛夏就走。可剛走出兩步,背上的人突然劇烈掙紮起來,踢蹬的雙腿差點讓王兵栽倒。
放開我!放我下來!洛夏的尖叫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她的指甲深深掐進王兵的肩膀,目光卻死死盯著洛麗的側臉,仿佛要將這張年輕的麵容刻進靈魂深處。
老槐樹的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恍惚間,洛夏仿佛又看見三十年後那個病床上枯瘦的身影,與眼前鮮活的大姐重疊在一起。溫熱的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這一次,她分不清是前世的遺憾,還是今生重逢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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