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時，廚房裡的鐵鍋蓋開始有節奏地震顫，咕嘟嘟的聲響像被捂住嘴巴的笑，縫隙間飄出的一縷縷香氣，勾得人心裡直發癢。
洛川守在灶台前，時不時揭開鍋蓋查看，升騰的熱氣裹著濃鬱的肉香，順著窗欞的縫隙溜出廚房，順著房簷在巷子裡打著轉兒。
那香味兒像是長了翅膀，先是鑽進對門王嬸家的門縫，又偷偷爬上李大爺家的窗台。正在院子裡踢毽子的孩子們突然停下動作，抽動著鼻子使勁聞：“誰家燒肉啦？香死個人！”
幸好大廚房裡的其他鄰居早已吃完午飯、收拾妥當回自己家去了。要不那裹著八角桂皮香的紅燒肉的勾人勁兒，真能把他們的饞蟲都勾出來。
“爸，這麼香，已經好了吧？”洛陽吞著口水，伸著脖子說。
“饞蟲已經在肚子裡爬了嗎？”爸笑的很歡喜，他看著幾個吞口水的孩子說：“你們回屋子看好鐘，兩點，兩點就好了。”
景紅抿著嘴一邊往灶膛裡添柴火，一邊看著站在灶台前，眼睛裡都放著光的孩子們。
洛川不時掀開鍋蓋攪動。濃稠的醬汁咕嘟冒泡，裹著肥瘦相間的肉塊在鍋裡輕輕搖晃，琥珀色的油花在表麵翻湧，黃豆吸飽了肉汁脹鼓鼓的，每一粒都泛著誘人的光澤。香味越來越濃，仿佛要衝破屋頂直衝雲霄，連巷口打盹的黃奶奶都吐起槽來：“誰家燒肉，也不蓋嚴一點，太沒有天理了。”
當掛鐘的時針艱難地挪到兩點，紅燒肉終於出鍋了，被爸端進了屋子裡。刹那間，濃鬱醇厚的肉香裹挾著騰騰熱氣撲麵而來，在屋裡炸開。
大家各就各位，洛陽，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洛敏攥著勺子的小手微微發抖，口水差點滴在衣襟上；就連一向沉穩的洛麗，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這香味不僅勾住了屋裡人的心，還順著牆壁的縫隙鑽進隔壁單老師家，引得單爺爺隔著牆壁喊：“老洛家今兒開葷了！”
洛陽鼓著被紅燒肉撐得圓滾滾的腮幫子，含混不清地嘟囔：爸做的紅燒肉簡直就是人間美味，這味道妙極了！
油亮的肉汁順著洛陽的嘴角往下淌，他慌忙用手胡亂一抹，又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了一大塊顫巍巍的肉。
洛川特意煮的白米飯，滿滿一正子，此刻已經去了一半。
濃稠的醬汁裹著肥瘦相間的肉塊，泛著琥珀色的油光。黃豆吸飽了肉汁，脹鼓鼓地沉在碗裡，每一粒都裹著紅亮的糖色。
洛敏攥著搪瓷勺的小手微微發抖，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碗裡顫巍巍的肉塊。她小心翼翼舀起一塊顫巍巍的肉，連帶著浸透肉汁的米飯，鄭重其事地送進嘴裡，腮幫子立刻鼓成小倉鼠模樣，含糊不清地讚歎：肉肉真好吃！
景紅眼底漾起溫柔的笑意，她又給洛敏夾了一塊肉，用筷子將肉塊仔細夾成小塊，更洛敏和在飯裡。
一旁的洛麗舀了一塊顫巍巍的肉塊放進洛軍碗裡：軍軍，多吃一點，長高高。她哄弟弟的聲音甜得像灶台上熬化的冰糖。
洛軍仰著沾了飯粒的小臉，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大姐手中的勺子不停點頭：大姐，我要吃豆豆！
洛麗連忙舀起一勺吸飽肉汁的黃豆，輕輕蓋在洛軍的米飯上：軍軍，攪拌一下，讓米飯吸飽湯汁，保證香得你把舌頭都吞下去！
洛夏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著。那濃鬱的肉香瞬間在她的口腔中彌漫開來，肉的口感軟爛多汁，每一口都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這味道，是她上輩子做夢都想吃的。那是爸爸的味道，是她童年最溫暖的記憶。
她的父母在上輩子都活到了八十多歲，他們的一生雖然平凡，但卻充滿了愛和溫暖。母親先走一步，父親不久後也追隨而去。
洛夏常常想起他們，想起他們年輕時相敬如賓的樣子，想起他們年老後如影隨形的身影。他們的愛情，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卻有著細水長流的陪伴。
夏夏，吃點豬肝吧，你流了太多血，豬肝煮血皮菜湯可是補血的呢。洛川夾起一塊豬肝放進洛夏碗裡。
洛夏眼眶突然發燙，用筷子夾起肥瘦相間的肉塊，輕輕放進洛川的碗裡：爸，你也要多吃肉。
洛夏又給景紅夾了一塊說：“媽，你也要多吃肉。”
洛川和景紅都有一點驚訝，他們的夏夏從對美食沒有抵抗力，吃飯時，從來不管彆人，今天是怎麼了？
這時，洛敏突然指著洛夏的碗喊道：夏夏姐姐碗裡的肉肉多！
洛夏愣了一瞬，隨即將碗裡最大的肉塊夾進妹妹碗裡，指尖還殘留著肉汁的溫熱：敏敏吃，長高高。
“我要長高高，”洛夏歡快的笑起來。
洛陽吃了三碗飯，他將最後一點紅燒肉汁澆在飯上，用力攪拌著，米粒吸飽醬汁變得油潤發亮。
要是能天天都有肉吃就好了。他的嘟囔聲裡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
洛川和景紅對視一眼，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天天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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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洛夏放下碗筷，挺直脊背：等十年以後，放開計劃經濟，生活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卻像驚雷炸響。
景紅手裡的勺子掉在桌上。
洛川的喉結上下滾動：夏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洛夏望著父親震驚的麵容，她淡淡的笑著說：“爸，那天我從老槐樹上摔下來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活了一輩子。”
這一次景紅不淡定了，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洛夏：“夏夏真的嗎？”
洛夏點頭：“真的，隻是彆說給彆人聽，你們一定要保密。”
“夏夏，那你知道我們一家人今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都知道嗎？”
洛夏覺得父親很睿智，他怎麼很快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爸我就是做了一個夢，不能說出去的，彆人知道了會把我拉出去批鬥的。”
洛川和景紅都想到了一個問題，肯定不能說出去的，這會害了洛夏和我們這家人。
洛川看向洛陽，洛陽刻舉手發誓道：“我肯定不會說，說了天打五雷轟！”
洛川滿意的點點頭，他又看向洛麗。
洛麗也立刻舉起手說：“我發誓，絕不對外人說起我們家裡的事情，如果說了，天打五雷轟。”
洛夏沒有製止他們的發誓，因為她覺得這樣保險，因為自己的是驚天秘密。洛夏原本不想告訴他們，隻是洛夏覺得未來十年對他們來說，不，應該是說未來二十年對他們一家人來說非常關鍵。如果靠洛夏一個人，根本扭轉不了這個局麵。隻有父母知道了才好。
“夏夏，你覺得我們一家人最受將來的什麼事情影響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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