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斜切進教室，在課桌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洛夏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一掃而過。抬頭瞬間，與講台前新同學的目光撞了一個滿懷。那黑曜石般的瞳孔微微收縮，唇角漫不經心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春日湖麵泛起的漣漪，轉瞬即逝，卻攪得洛夏心尖一顫。
這抹笑意像突然穿透雲層的暖陽，直直照進洛夏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她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暗自吐槽：“不過是個還帶著稚氣的小屁孩，沒想到眉眼生得這般勾人。”
前世那些為他瘋狂的女同學畫麵在腦海閃過，此刻終於懂了這份悸動從何而來——棱角未完全分明的臉龐，眼尾上挑的弧度，偏偏透著股與生俱來的矜貴。
“同學們安靜。”講台上班主任的聲音打斷思緒，黑板擦輕敲講桌，“這是今天新來的男同學，尹書恒。大家歡迎。”
話音未落，教室裡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掌聲，前排女生更是挺直脊背，偷偷整理發絲。
尹書恒微微頷首，昂首挺胸，不自覺也挺了一下脊背。
班主任張老師，目光掃過教室：“尹書恒，你先和洛陽一起坐吧。過段時間再調整。”
洛夏心跳漏了一拍。隻見尹書恒再次掃視座位，目光精準鎖定最後一排的空位。他轉身對老師鞠躬，動作優雅從容，隨後邁著長腿，不緊不慢地穿過過道。經過她課桌時，一股風兒撲麵而來，撩起耳畔的碎發飛揚，留下一股茉莉花香。
凳子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洛夏屏住呼吸轉頭。尹書恒正慢條斯理地解開衣服第二顆紐扣，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他側過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嘴角噙著的笑意似有若無，卻像磁石般讓人移不開眼。
窗外蟬鳴聒噪，洛夏慌亂低頭，卻發現草稿紙上早已被筆尖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洛陽斜倚在課桌上，解放鞋有一下沒一下踢著前排桌腿，目光像粘膩的蛛網罩住尹書恒：喲，新來的啊，還挺拉風的嘛。他故意拖長尾音，嘴角歪斜的弧度藏著算計，引得周圍幾個男生跟著壓低聲音竊笑。
尹書恒握著課本的手指驟然收緊，課本邊緣在掌心壓出紅痕。他抬眸時睫毛輕顫，睿智的目光帶著幾分警惕：何以見得？
你們家是不是剛搬到廠裡家屬樓？洛陽突然湊近，身上混著一股洗衣粉和艾草的味道撲麵而來。
尹書恒下意識深呼吸，喉結滾動著應道：嗯，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他垂眸盯著對方鞋帶上磨損的金屬扣，心想這人連問好都像在挑釁。
上課鈴突兀地撕裂凝滯的空氣。算術課何老師夾著教案走進來，粉筆灰簌簌落在講台上，尹書恒卻仍在回味洛陽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字，像含著刀片的糖果。
時間過得很快，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紛紛起身活動，有的去上廁所，有的在教室裡聊天打鬨。然而，尹書恒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離開座位，而是被一群小女生圍住了。
班長洪梅將馬尾辮甩到肩頭，眼尾綴著的有機玻璃發卡閃了閃：尹書恒，你家剛搬來這裡的嗎？她俯身時，薄荷味的發香漫過鄰桌。
高圓圓細長的手指卷著鋼筆，草綠色短袖衫襯的她皮膚更白：之前在哪個學校呀？她故意將尾音拖得綿軟，引得後排男生伸長脖子張望。
喬月肉乎乎的臉頰笑出兩個梨渦，圓眼睛亮晶晶的：聽說你學習很好哦？
文秀突然伸手撐住尹書恒的課桌，白色襯衫下露出半截鎖骨：不過說真的，你是男生裡最......
話音未落，尹書恒撞開椅子的聲響驚飛了窗外麻雀。他攥著書包帶的指節泛白，撞翻的文具盒在瓷磚地麵骨碌碌打轉，鉛筆頭滾到洛陽腳邊。
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咯！洛陽踢開鉛筆，解放鞋在地麵碾出刺耳的摩擦聲。
夏夜的月光透過玻璃窗在床單上投下斑駁的銀紋，洛夏蜷縮在被窩裡，肩膀仍在克製不住地顫抖。白天教室裡的場景如同老電影般在腦海循環播放，每回憶一個細節，胸腔裡就騰起新的笑意，直到眼眶泛起生理性的淚花。
白天，尹書恒突然從課桌前彈起的模樣，像極了被踩到尾巴的炸毛小貓。藍色鐵皮文具盒墜地，彩色鉛筆骨碌碌滾向遠方，他手忙腳亂去撿時碰翻了墨水瓶，深藍的墨跡在米白襯衫上暈開，活脫脫一幅抽象派水墨畫。那慌亂無措的眼神與漲紅的耳尖，讓洛夏無端想起上輩子他在婚禮現場與他未婚妻的意氣風發的樣子。
這種沒來由的愉悅感讓洛夏有些恍惚。她明明擁有九十五歲老靈魂，見過世間最複雜的人心糾葛，卻為一個八歲男孩的窘迫失態笑出眼淚。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枕套上的暗紋，她輕歎著把發燙的臉頰埋進柔軟的棉花堆裡。上輩子與尹書恒跨越三十年的癡纏仿佛還在昨日，那些爭吵、妥協、愛恨交織的日夜，最終隻換來他西裝革履轉身離去時揚起的衣角。
男人真是比量子物理還難解的謎題。洛夏對著黑暗喃喃自語，嘴角卻仍帶著溫柔的弧度。當年在醫院病床上，她終於放下執念時，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墜落。而此刻，年少的尹書恒還會在作業本上畫歪歪扭扭的太陽，會因為被老師提問漲紅臉，這樣鮮活生動的存在，竟比記憶裡那個西裝革履的身影更令人心動。
月光爬上她彎彎的眼角，將未儘的笑意鍍上一層朦朧的銀邊。洛夏拉過被子蒙住頭，在逐漸平穩的呼吸聲裡，聽見自己心底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傳來冰雪初融的細微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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