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洛陽他們的身影漸漸淡出門口，最後消失在巷子拐角，尹書恒和哥哥尹紀恒在院子裡靜立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夏日傍晚的風帶著些微燥熱，卷起院角那棵老槐樹的幾片葉子，打著旋兒落在水泥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反而襯得周遭更靜了。
尹書恒心裡像堵著團濕棉花，悶悶的，說不出的難過。他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看著它滾到牆根停下，才慢吞吞地挪回自己房間。書包被隨手扔在書桌旁的椅子上，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本數學作業本的邊角。
他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桌沿，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眼睛盯著攤開的作業本，上麵的函數圖像扭曲成一團模糊的影子，怎麼也看不進去。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厲害，可他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連呼吸都帶著點發澀的味道。
尹紀恒在院子裡站了許久。他微微仰著頭，望著西邊的天空。晚霞正鋪得盛大，橘紅、緋紅、金紫一層層暈染開，像誰把打翻的調色盤潑在了天上，絢爛得讓人移不開眼。
風拂過他的發梢，帶著遠處人家晚飯的香氣，他卻仿佛能透過這熱鬨的暮色，窺見弟弟房間裡那片沉默的低落。但他臉上沒什麼波瀾，隻是輕輕籲了口氣——路還那麼長。
轉身推開尹書恒的房門時，門軸“吱呀”一聲輕響。
尹紀恒沒說話，隻是走過去，輕輕把手放在弟弟微微聳起的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t恤傳過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書恒，”他的聲音很輕，像晚風拂過湖麵，“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尹書恒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哥哥的眼睛在暮色裡看得格外清楚，像洗過的琉璃，清澈得能映出他此刻泛紅的眼眶，裡頭沒有絲毫陰霾，隻有坦蕩和溫和。
“弟弟，”尹紀恒的指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沒必要糾結的。未來的路長著呢，變數多著呢。假如我們都一直初心不改，那又怎樣…”
尹書恒看著哥哥眼底那片乾淨的光，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卡著什麼，最終隻化作一聲低低的“嗯”。
窗外的晚霞不知何時又濃烈了幾分，一縷金紅色的光斜斜照進來，落在兄弟倆交疊的手背上，暖融融的。
“吃飯了，紀恒、書恒——”溫婉蓉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帶著飯菜的香氣，像根溫柔的線，輕輕牽起了院子裡的寧靜。
尹紀恒和尹書恒一前一後走進客廳，暖黃的燈光把餐桌照得亮堂堂的。桌上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清蒸魚冒著熱氣，翠綠的時令蔬菜油亮誘人，連白瓷碗裡的米飯都透著飽滿的光澤。
爸媽已經坐在四方桌的兩端，尹羽霖正拿著筷子輕輕敲著碗沿，見他們進來，嘴角先揚了起來。
“爸回來了。”尹紀恒先開了口，目光落在父親身上——今天他似乎比往常回來得早些，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挽著，少了幾分職場的嚴肅。
尹羽霖挑了挑眉，目光在兩個兒子臉上轉了圈：“你們倆臭小子，剛才在屋裡嘀嘀咕咕的，說什麼悄悄話呢？”語氣裡帶著點故意逗弄的笑意，尾音都揚著。
旁邊的溫婉蓉卻突然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地擺了擺手：“吃飯吃飯，小孩子的事，不用管他們。”
說著，她忽然衝兄弟倆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彎成個俏皮的弧度，竟哼著調子唱了起來：“青春少年是樣樣紅，你是主人翁，要雨得雨，要風得風，魚躍龍門就不同……”她的聲音輕快，帶著點年輕時唱流行歌的韻味，尾音還輕輕晃了晃。
尹羽霖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身子往前傾了傾，筷子都忘了動：“哦？這調子唱得有講究啊——怎麼，有情況？”
他看看妻子，又看看兩個兒子，眼神裡寫滿了“快從實招來”的好奇，連眼角的笑紋都深了幾分。
尹書恒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鬨得臉頰發燙，連忙低下頭；尹紀恒倒還算鎮定，隻是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拿起筷子給弟弟夾了塊魚：“吃飯吧爸，媽就是突然想起老歌了。”
溫婉蓉嗔怪地瞪了尹羽霖一眼，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他碗裡：“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孩子們剛送走同學，各懷心事，讓他們沉思一會。”
尹羽霖“哦”了一聲，目光在兩個兒子臉上轉了圈，見尹書恒低著頭扒拉米飯，耳朵尖還紅著，便了然地笑了笑，不再追問。
他轉而說起了單位裡的趣事：“今天碰到老周，他家小子考上高中了，不用上山下鄉了，請客都請了三回，我看他那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去……”
話題一岔開，餐桌上的氣氛漸漸活絡起來。溫婉蓉不停地給兩個兒子夾菜，念叨著“紀恒多吃點魚，補腦子；書恒快把這青菜吃了，彆挑食”，
尹羽霖偶爾插兩句嘴，要麼是糾正妻子“男孩子不用這麼精細”，要麼是叮囑兄弟倆“你們倆可得加油哦，彆總想著玩”。
尹書恒聽著爸媽的絮叨，心裡那點發澀的情緒慢慢散開了。他偷偷看了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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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紀恒正低頭喝湯，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發頂，柔和得像天邊的晚霞。
“對了，”溫婉蓉夾菜的手忽然一頓，像是被什麼念頭輕輕撞了下，她放下筷子，拿起桌邊的紙巾擦了擦指尖，笑意盈盈地看向兩個兒子，“說起來，洛川家的姑娘真是越長越出挑了，個個都跟水蔥似的，漂亮得很呐。”
尹羽霖正夾著一塊魚腹肉往嘴裡送，聞言筷子“啪嗒”一下頓在碗沿，眼睛倏地亮了，像被點燃的燈芯，連帶著語氣都拔高了些：“哦？你今天見著了？我可有陣子沒瞧見洛川家那幾個丫頭了。”
溫婉蓉被他這反應逗笑了，點著頭細細回想：“可不是嘛，剛才放學來了好幾個同學，就站在院子裡。那姑娘叫……好像是洛麗？模樣周正得很，眉眼清秀，說話輕聲細語的，我給他們喝了綠豆湯，還幫我收拾碗筷呢，太讓人喜歡了。我瞅著和咱家紀恒個子差不多了。”
尹羽霖聽著，嘴角的笑意漸漸漫上幾分打趣的意味，他乾脆放下筷子，胳膊往桌沿上一搭，帶著點誇張的語氣說：“喲，洛川這可是修來的好福氣，三個姑娘一個賽一個的俏，瞧那模樣身段，將來怕是要被媒人踏破門檻咯。”
“你這記性越發不中用了，”溫婉蓉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兩個兒子，眼神裡帶著點探詢和確認的意思，放緩了語速問道：“今天來的是洛麗和洛夏，對吧？我沒記錯吧？”
尹紀恒正低頭扒著飯，聞言慢悠悠抬起頭，目光在爸媽臉上轉了一圈，不緊不慢地應了聲：“嗯……是她們。”
溫婉蓉點點頭，像是放下心來，隨即又蹙起眉頭，帶著幾分認真的疑惑嘀咕道：“說起來也奇了，洛家的孩子怎麼個個都長這麼高？瞧洛麗那姑娘，站在那兒跟棵亭亭玉立的小白楊似的，比同齡孩子都出挑。”
她一邊說，一邊還下意識朝兩個兒子的方向看了看，像是在默默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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