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手底的門閂“哢嗒”一聲落了地,拉開木門,暖黃的燈光順著門軸淌到門口,把薛鬆棉鞋上沾著的薄霜都染得透亮。
“薛科長這時候過來,可是稀客。”洛川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眼角的笑紋裡盛著暖意,“正跟景紅說呢,明兒一早就帶著孩子們去你家拜年,年貨都備得差不多了。”
話音剛落,他目光越過薛鬆肩頭,忽然頓了頓——昏黃的路燈下,薛鬆身後還跟著個穿軍裝的後生,軍綠色的棉襖熨得筆挺,領口露出半截白襯衫,袖口一絲不苟地扣到手腕,站在那裡像株挺拔的白楊,透著股說不出的精氣神。
薛鬆這才側身讓出半步,臉上的笑像被春風吹開的花,眼角眉梢都帶著藏不住的得意:“洛川,景紅啊,新年快樂!”
“薛科長,新年快樂!”洛川和景紅齊聲應道,聲音裡滿是熱絡。
薛鬆伸手拍了拍身後後生的胳膊,力道不輕,倒像是在炫耀什麼稀世珍寶:“這是我家小子薛濤,今兒剛從部隊探親回來。我跟他吹噓了你家孩子們的睿智靈動,這小子按捺不住,非拉著我連夜來認認門不可。哈哈!”說完,他豪爽地大笑起來,笑聲在安靜的胡同裡蕩開。
薛濤往前跨了半步,身形確實惹眼——怕有一米八的個頭,肩寬腰窄,軍棉襖穿在身上不顯臃腫,反倒襯得肩膀更寬了些,站在那裡像塊被精心打磨過的青石,英武裡透著股沉穩。
聽見父親介紹,他黝黑的臉頰竟泛起層薄紅,先前在部隊操練出的硬朗瞬間褪了大半,倒顯出幾分靦腆來。
“洛川叔叔,景紅阿姨。”他抬手在褲縫上輕輕蹭了蹭,聲音洪亮卻帶著點拘謹,尾音都比尋常放軟了些,“這麼晚過來叨擾,實在不好意思。”
說話時,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洛川身後瞟,黑亮的眼珠在幾個孩子臉上轉了轉,像揣了隻好奇的小鹿,帶著點探尋的熱意。
屋裡的孩子們早被門口的動靜引了出來,洛麗牽著洛敏的手,洛陽搭著洛軍的肩,洛夏站在中間,五個半大孩子一字排開,像株枝繁葉茂的石榴樹,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在薛濤身上,眼裡滿是新奇。
洛麗眼尖,先瞧見了薛濤棉襖領口彆著的紅領章,悄悄拽了拽洛夏的衣角;洛陽盯著他腰間的牛皮腰帶看,手指在背後偷偷比劃著什麼;洛軍把胸脯挺得高高的,眼神裡帶著點少年人對軍裝的向往,亮得驚人;洛敏踮著腳,小腦袋從洛麗胳膊底下鑽出來,直勾勾瞅著薛濤軍帽上的五角星,眼睛亮得像兩顆新摘的黑葡萄;洛夏站在中間,目光在他沾著風塵卻依舊筆挺的軍裝上停了停,又很快移開,落在他凍得發紅的耳尖上——倒跟方才薛鬆那副模樣有幾分像。
景紅從屋裡端著盤糖果出來,瓷盤上還印著簇簇紅梅:“快進屋說,外頭凍得慌。”她笑盈盈地看著薛濤,“薛濤啊,這孩子,打小就俊,如今穿上軍裝,更像模像樣了,真精神。”
薛濤聽了,耳根紅得更厲害了,低聲道了句“謝謝景紅阿姨”,眼睛卻又忍不住往孩子們那邊瞟了瞟,帶著點不好意思的探究。
洛夏恰好抬頭,兩人目光撞了個正著,像兩滴落在熱鍋裡的油,“滋啦”一聲,又慌忙移開——她看見他睫毛上還沾著點沒化的雪粒,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他瞧見她鬢邊彆著朵風乾的槐花枝,襯得側臉愈發清麗。
薛鬆在旁邊看得直樂,拍著洛川的胳膊笑道:“這小子在部隊待久了,見了生人就靦腆。夏夏他們幾個,可得多帶帶他,讓他也沾沾孩子氣。”
洛川往屋裡讓著人,燈籠的光暈在地上晃出圈暖融融的漣漪:“這有啥說的,都是自家人,彆客氣。”
說話間,薛濤已經跟著走進屋,軍靴踩在水泥地上沒什麼聲響,倒像隻蓄勢待發的小豹子,拘謹裡藏著股說不出的英氣。
“快坐快坐。”洛川喊了聲“景紅,給薛科長和薛濤倒兩碗熱湯”,轉身又給薛鬆搬了把藤椅,“濤子剛下火車吧?看這風塵仆仆的,先暖暖身子,剛燉的薑湯,驅驅寒。”
“薛濤哥在部隊裡是不是天天打槍呀?”洛軍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眼睛瞪得溜圓,像隻好奇的小獸,“我聽人說,厲害的兵能百步穿楊呢!”
洛川在旁邊笑罵:“這小子,就知道打打殺殺。”嘴上雖斥著,眼裡卻全是縱容,嘴角還帶著笑。
薛濤倒沒不好意思,小麥色的臉上浮出點認真:“打槍是基本功,不過我們更多時候練的是潛伏和野外生存。有回在雪地裡趴了三個鐘頭,睫毛都凍成冰碴了,一動就往下掉,簌簌的。”
“哇!”洛敏的小嘴張成個圓,眼裡滿是驚歎,“那豈不是比冰糖葫蘆還冰?”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薛濤也跟著笑,眼角的英氣柔和了不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他從隨身的軍挎包裡摸出個小鐵盒,打開時“哢嗒”一聲輕響,裡麵躺著幾枚亮閃閃的彈殼,是被精心打磨過的,邊緣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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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玩意兒,給你們玩。”他把彈殼往孩子們麵前推了推,耳根又泛起紅,“在靶場撿的,洗乾淨了,能當個筆帽,挺好用的。”
洛軍第一個搶了枚最長的,攥在手裡往洛陽眼前晃,得意洋洋;洛敏挑了枚小巧的,寶貝似的塞進棉襖口袋,還拍了拍;洛夏捏起枚黃銅色的,指尖觸到上麵細密的紋路,忽然想起沈昊那台相機的金屬外殼——原來硬朗的東西,也能被人摩挲得這樣溫潤。
薛鬆看著孩子們分彈殼的模樣,忽然湊近洛川,壓低聲音神秘地說:“對了洛川,我們廠裡又準備修建三棟新樓房,這次按資曆和貢獻排,我們兩家應該都有希望分新房子了。”
洛川眼睛一亮,剛要接話,卻見洛陽端著熱湯從灶間出來,腳底不知被什麼絆了下,瓷盅“哐當”一聲斜了,大半盅薑湯直往薛濤身上潑去,熱氣騰騰的。
“哎呀!”景紅驚呼著去拿抹布,薛濤卻已經利落地站起身,軍棉襖前襟濕了片,琥珀色的薑湯漬在軍綠布料上洇開,像朵突然綻開的花,倒也添了幾分生動。
“沒事沒事。”薛濤忙擺手,聲音比剛才洪亮了些,帶著點安撫的意味,“一點水而已,一會就乾了,不礙事。”
他低頭看了眼濕掉的衣襟,忽然瞧見洛麗正蹲在地上,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著他軍靴上濺到的茶漬,辮梢的紅繩垂在地上,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像隻跳動的小火苗。
“我來吧。”他伸手要去接布巾,指尖卻先碰到了她的發梢,軟得像團雲,帶著點淡淡的皂角香。洛麗猛地縮回手,布巾“啪嗒”落在地上,兩人同時去撿,指腹撞在一處,像有小火星“劈啪”炸開,燙得人心裡一跳。
“讓你毛手毛腳的!”洛川在洛陽背上拍了下,力道不重,更像是象征性的責備,轉頭對薛濤笑道,“快把棉襖脫下來,景紅拿去烤烤,我這兒有件新做的棉褂,你先換上,彆著涼了。”
“不用,不用…”薛濤更顯靦腆,連連擺手推辭。
景紅笑眯眯地走過來,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熱絡:“客氣啥?爐子上現成的火呢,烤烤很快就乾,方便著呢,快脫下來吧。”
薛濤不好再推辭,剛脫下棉襖,景紅就拎著往灶間走,炭火“劈啪”的聲響裡,帶著點木頭的清香。
洛麗悄悄把地上的布巾撿起來,疊成一團攥在手心,指尖還殘留著布料的粗糙感。她抬頭時,正撞見薛濤望著她,眼裡的靦腆少了些,多了點說不清的亮,像灶膛裡跳動的火苗,暖融融的。
窗外的紅燈籠還在晃,把滿院的影子搖得軟軟的,像浸在溫水裡。
薛鬆和洛川已經聊起即將要修建的三棟新樓房,聲音裡滿是對未來的期盼,時不時傳來兩聲爽朗的笑。
洛陽和洛軍、洛敏湊在一堆研究彈殼,洛軍還學著打槍的模樣,嘴裡“砰砰”地叫著,惹得洛敏直笑。
薛濤站在屋中央,身上套著件略顯寬大的藍布棉褂,袖口卷了兩圈,倒添了幾分隨和。屋裡的暖意在鼻尖縈繞,混著糖果的甜、炭火的香,忽然覺得這屋子的暖,比部隊的軍大衣還讓人踏實。
可他看著眼前這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又瞧著自己身上這件不屬於這裡的棉褂,真的覺得自己像個不速之客,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了,心裡泛起點微妙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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