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斜斜地倚在紅運亭斑駁的朱漆柱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柱身皸裂的紋路,那裡還殘留著經年累月被風雨侵蝕的涼意。
遠處的雲海正翻湧如浪,乳白的雲絮被晨光染成金紅,層層疊疊地漫過天際線,仿佛下一秒就要漫進亭子裡來。
他忽然側過頭,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聲音裡帶著點神秘的笑意:“你們知道這紅運亭藏著個古老的神話故事嗎?”
風像是被這話勾住了,倏地停了,連亭角冰棱融化的滴答聲都清晰起來。
尹紀恒正趴在欄杆上晃腿,聞言“噌”地直起身,鞋底在青石板上磨出輕響:“神話故事?洛陽快講!我最愛聽這個!”
洛陽指尖在亭柱上叩了叩,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在敲開塵封的時光。“聽山下守林的老爺子說,早年間這山頭還沒亭,就隻有塊被雨水衝刷得溜光的青石台。那會兒山下的村子裡,住著個姓蘇的書生。”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穀,像是透過朦朧的水汽望見了百年前的光景,
“那書生瘦得像根豆芽菜,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磨出了毛邊,卻總把書卷護得熨帖。考了三回都落了榜,村裡人見了他就撇嘴,說他是‘鑽進書裡的傻麅子’,勸他趁早扛鋤頭種地。可他偏不,總揣著本磨破了角的《論語》,蹲在曬穀場的石碾子上讀,聲音不大,卻字字清亮:‘文章寫得心裡亮堂,總有被看見的那天。’”
洛夏往亭柱邊靠了靠,冰涼的觸感透過衣袖滲進來,倒讓耳朵更尖了些。風不知何時又起了,卷著鬆針的清香掠過耳畔,紅運亭的飛簷在風中輕輕搖晃,簷角那串冰棱折射著晨光,晃得人眼暈,倒真像故事裡該有的模樣。
“第四回趕考,他揣著娘烙的硬麵燒餅就上了路。”
洛陽的聲音沉了沉,帶著點唏噓,“那會兒哪有現在這規整的石階?就是條被野獸踩出來的土道,兩旁的荊棘能刮破衣裳。他走到這半山腰時,天忽然變了臉,烏雲跟潑墨似的往天上湧,沒等他找著避雨的地方,瓢潑大雨就砸了下來。”
他抬手比劃了一下,“那雨大得喲,跟天上漏了個窟窿似的,打在臉上生疼。他抱著懷裡的書卷往下蹲,可雨水順著領口往懷裡鑽,沒多久,那些密密麻麻寫滿批注的紙頁就泡成了糊糊,墨跡暈開,像一團團化不開的愁緒。”
“呀……”趙敏攥緊了手裡的水壺,指節泛白,“那可怎麼辦?”
“他就蹲在那青石台上哭啊。”洛陽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肩膀一抽一抽的,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雨水混著眼淚往下淌,他一邊抹臉一邊念叨:‘這輩子怕是真沒指望了……’
話音剛落,忽然覺得頭頂的雨停了。”他抬眼,眼裡閃著點笑意,“他抬頭一瞧,就見雲裡飄下來個姑娘。穿件正紅的羅裙,裙擺繡著金線繡的桂花,隨著山風輕輕晃,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苗。手裡拎著盞竹骨燈籠,絹麵上用金粉寫著‘紅運’倆字,那光暖融融的,把周圍的雨氣都烘得淡了些。”
尹書恒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在晨光裡彎成了月牙:“這姑娘是山裡的神靈吧?”
“誰知道呢。”洛陽也笑,“那姑娘沒說話,就把燈籠往他手裡塞。燈籠柄是溫熱的,像揣著個小暖爐。她又從袖裡摸出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遞過去時,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軟乎乎的,帶著點花香。
書生餓了一路,早餓得眼冒金星,接過桂花糕就狼吞虎咽起來。那糕甜絲絲的,桂花香氣直往鼻尖鑽,咽下去時,連帶著心裡的堵得慌都順了大半。等他嚼完最後一口,抬頭想道謝,那紅衣姑娘早沒影了,就剩下那盞燈籠在風裡明明滅滅地亮著,光暈像層薄紗,把他和攤開的書卷都罩在裡頭。”
洛麗湊近亭柱,仔細看著那些模糊的刻痕,忽然輕聲道:“難怪這柱子上好像有桂花的紋路……”
“更奇的還在後頭呢。”洛陽接著說,“他就著燈籠的光把濕了的書卷攤開,你猜怎麼著?那些暈開的墨跡竟慢慢凝住了,字裡行間還飄著股淡淡的桂花香,跟那桂花糕一個味兒。他把書卷小心裹進懷裡,揣著燈籠下了山。說也怪,那燈籠的光像有靈性似的,照著他避開了深溝險灘,連腳上的草鞋都沒再沾泥。一路順順當當到了京城,放榜那天,他擠在人堆裡看,眼睛都直了——‘蘇文遠’三個字,端端正正寫在探花的位置上。”
“哇!”趙敏眼睛瞪得溜圓,睫毛上還沾著點山霧凝成的水珠,亮晶晶的,“那他後來回來找過那姑娘嗎?”
“回了。”洛陽點頭,目光落在亭中央那塊刻著字的石碑上,碑麵蒙著層薄塵,卻依舊能看出邊緣雕刻的桂花紋樣,“他戴著官帽,騎著高頭大馬回來時,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山。可找了三天三夜,把這山頭的每棵樹、每塊石頭都看遍了,彆說紅衣姑娘,連半片紅裙角都沒見著。後來他自己掏了俸祿,在那青石台上蓋了這座亭,取名‘紅運亭’,還在亭柱上刻了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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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學著老輩人說書的調子念道,“‘燈籠照路桂花香,半是機緣半是腸。’”
洛夏走上前,用指尖拂去上麵的塵土,果然摸到些淺淡的刻痕,像極了桂花的花瓣。“那首詩……還能看見嗎?”
“早被歲月磨沒了。”洛陽望著亭外漫過來的雲海,語氣裡帶著點悵然,“但守林的老爺子說,每逢中秋月圓,要是你心裡揣著實打實的念想,站在這亭子裡就能聞到桂花香——那是紅衣姑娘在瞧呢,瞧這山下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像書生盼的那樣,亮堂起來了。”
尹紀恒忽然一拍大腿,“咚”地響:“這麼說,咱們今天來對了!說不定能沾沾探花郎的福氣!”
他話音剛落,風裡忽然飄來一縷極淡的香。不是鬆針的清冽,也不是雪水的寒氣,是甜絲絲的,像新釀的桂花蜜,又像姑娘發間簪著的乾花,若有若無地繞在鼻尖。
洛夏低頭,忽然發現彆在背包上的紫花旁邊,不知何時落了片金黃的花瓣,邊緣還帶著點露水的潤,在晨光裡閃著細碎的光。
“或許不隻是福氣。”尹書恒的聲音輕輕的,像怕驚擾了什麼,他正望著遠處被陽光染成金紅的雲海,眼裡的光比簷角的冰棱還要亮,
“那書生自己也說,‘半是機緣半是腸’——這‘腸’,是心腸的腸。他若沒日沒夜地啃書本,沒揣著那份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就算燈籠再亮,也照不亮他的路啊。”
洛夏轉頭看他,晨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可那陰影裡藏著的光,卻比頭頂的太陽還要暖。
她忽然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帶著全家人脫貧,去京都住四合院。“”鉛筆屑堆在桌……心裡忽然像被那桂花糕的甜浸滿了,暖烘烘的。
山風又起,紅運亭的飛簷在風裡輕輕搖晃,簷角的冰棱叮咚作響,像誰在輕輕撥弄琴弦。遠處的太陽越升越高,把翻湧的雲海染成了一片金紅,那顏色順著天際線漫過來,漫過亭頂,漫過每個人的肩頭,仿佛那盞百年前的燈籠,正把光一縷縷遞過來,照在每一個揣著念想、一步一步往上走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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