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鬆針掠過耳畔，沙沙聲響裡，洛陽那句輕描淡寫的話像顆小石子，“咚”地落進趙敏心裡，漾開一圈圈溫熱的漣漪。
她盯著地上交纏的影子——他的影子被夕陽拉得頎長，幾乎要將她的影子整個裹住，腳尖無意識地蹭著路邊的碎石，細沙簌簌往下掉，聲音細得快要被風聲卷走：“你、你也挺好看的……”
話說出口才覺出窘迫，趙敏猛地抬頭想找補兩句，卻撞進洛陽含笑的眼裡。
他睫毛很長，被斜斜的陽光鍍成金棕色，像蝶翼停在眼瞼上，眼底像是盛著揉碎的光，亮得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她慌忙轉頭去看遠處的山景，青黛色的山脊線在暮色裡漸漸柔和，耳尖卻燙得厲害，像貼了片剛從炭火裡取出來的紅薯皮。
前麵傳來洛夏清脆的笑聲，她正舉著相機追拍尹紀恒，那小子蹦跳著往前跑，身後的洛麗被他拽得踉蹌，卻也跟著笑。
“紀恒哥你慢點跑，把影子拍成蘑菇啦！”洛夏的聲音被風扯得晃晃悠悠，“像大姐那樣慢跑，這才有範兒嘛！”
尹書恒在後麵無奈地笑，伸手穩穩扶住洛夏的胳膊：“當心腳下，彆光顧著拍，踩滑了可不是鬨著玩的。”
洛麗回頭朝他們招手，發梢被風吹得亂舞：“快點呀，前麵有賣烤紅薯的，老遠就聞見甜香味兒了！”
趙敏被這聲喊拉回神，腳步不由得加快些。洛陽跟在她身側，兩人的背包帶偶爾會隨著步伐輕輕碰在一起，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像誰在心裡悄悄打鼓。
走到岔路口時，賣烤紅薯的攤位果然冒著白氣，鐵皮桶裡的炭火劈啪作響，橙紅的薯肉在陽光下泛著油光，熱氣裹著焦糖香撲過來，把鼻尖都熏得暖暖的。
“老板，來六個！”尹紀恒搶先掏錢，踮著腳往桶裡瞅，眼睛亮晶晶的，“要黃澄澄流油的那種，烤得焦焦的！”
捧著熱乎乎的烤紅薯，指尖瞬間暖了過來。趙敏剝開焦脆的外皮，甜香混著煙火氣湧進鼻腔，咬一口下去，綿密的薯肉燙得舌尖發麻，卻忍不住咂咂嘴再咬第二口，燙得直往嘴裡哈氣。
洛陽站在她旁邊，手裡的紅薯剝開一半，熱氣模糊了他的側臉，他卻沒怎麼吃，隻時不時往她這邊看一眼。見她燙得直吸氣，忽然從口袋裡摸出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巾遞過來，聲音低低的：“慢點吃。”
“謝、謝謝。”趙敏接過紙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縮回手，臉頰比手裡的紅薯還要燙，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洛夏抱著紅薯湊過來，衝趙敏擠了擠眼，又朝洛陽那邊努努嘴，壓低聲音笑：“我哥今天可真不一樣，平時帶我們出來，遞紙巾都得喊三遍才慢悠悠掏出來。”
趙敏嘴裡的紅薯忽然變得格外甜，連帶著心裡都甜絲絲的，像灌了蜜。她偷偷抬眼，見洛陽正把自己沒怎麼動的紅薯往尹紀恒手裡塞——那小子剛三口兩口吃完自己的，正眼巴巴地望著彆人手裡的，嘴角還沾著點薯泥。
尹紀恒卻梗著脖子蹬了他一眼，嘴上硬氣：“你自己吃吧！我才不稀罕，早吃飽了！”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半塊紅薯，咽了口唾沫。
下山的路比上來時難走得多，化雪的泥漿混著枯葉，鞋底上粘了厚厚一層泥，走起來“噗嗤噗嗤”響，稍不留意就打滑。
他們最後都是相互扶著胳膊，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下，深一腳淺一腳挪下來的，褲腳沾了不少泥點，倒也沒人在意。
太陽漸漸沉下去，把遠處的山巒染成橘紅色，連路邊的枯草都鑲上了金邊。一小堆一小堆沒化的殘雪，在夕陽底下反射出幻彩的光，像撒了把碎玻璃，亮晶晶的，很是迷幻。
尹紀恒不知從哪兒摘了支野菊，淺黃的花瓣沾著露水，被他小心翼翼彆在洛麗耳邊，梗著脖子說：“應景。”
洛麗愣了愣，抬手輕輕摸了摸花瓣，臉頰泛起淡淡的紅，像染上了天邊的霞。
走到山腳下的石板路時，尹紀恒忽然指著天空大喊：“快看！是彩虹！”
眾人停下腳步抬頭望，天邊湛藍如洗，一條美麗的彩虹正橫跨天際，從紅河的東邊一直蔓延到南邊，赤橙黃綠青藍紫，像清晨被打翻的染料瓶，濃豔得晃眼，比清晨的雲海還要絢爛幾分。
趙敏忽然想起亭角磚上的刻字——“雲好看，風也暖”。原來百年前的人，也曾在這裡看過同樣動人的風景嗎？心裡是不是也揣著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她轉頭看向洛陽，他正望著天空出神，側臉的輪廓在霞光與虹光交織裡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陰影落在挺直的鼻梁上，竟比天邊的晚霞還要動人幾分。
“洛陽，”她鼓起勇氣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卻帶著篤定，“等相片洗出來，每一張都給我一份哈！”
“好。”洛陽轉過頭，眼裡盛著彩虹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回頭洗出來就給你。”頓了頓，他忽然補充道，“你的單人照也拍得很好，冰棱的光落在你眼睛裡，像盛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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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敏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咚咚”地撞著胸口，她低下頭，看著手裡啃了一半的紅薯，忽然覺得這趟紅運亭之行，是真的沾到了天大的福氣。
回到廠區，走到分彆的路口時，趙敏揮揮手，聲音裡帶著點不舍：“過兩天，我們一家人要回爸的老家看爺爺奶奶。咱們開學見了。”
說完這話，她悄悄抬眼，飛快地看了一眼洛陽。
洛陽點點頭，像是想了想，才說：“明天晚上，你到我們家裡來取相片吧。”
“好的，謝謝你了。”趙敏指著前麵的巷口，腳步頓了頓，臉上是掩不住的依依不舍，“我往這邊走。”
“嗯。”洛陽點點頭，忽然從背包裡拿出樣東西遞給她——是塊用錫紙包著的巧克力，正是中午沒吃完的那種，棱角分明，還帶著點體溫，“給你，巧克力。”
錫紙在夕陽下閃著光，和他眼裡的笑意一樣暖。
趙敏接過來，指尖觸到他的溫度，像有電流竄過，輕聲說：“謝謝、明天見。”
“明天見。”洛陽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進巷口，看著她的背影被牆擋住，又等了幾秒，直到那拐角再沒動靜，才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風裡還飄著烤紅薯的甜香，洛陽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可笑，腳步慢了下來。腦海裡莫名閃過賀娟兒的臉，他皺了皺眉，在心裡輕嗤一聲：“昏頭了，賀娟兒明明就跟妹妹一樣。”
可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隨著天邊漸漸淡去的彩虹，慢慢漫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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