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小院裡早已是人聲鼎沸，紅色的燈籠在簷下被風推得輕輕晃悠，映得青磚地上一片暖融融的紅。
桌上的糖醋魚泛著油亮的琥珀色，熱氣裹著蔥薑的香在院子裡漫開，長輩們圍在尹紀恒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這孩子打小就穩當，果然有出息”，他被圈在中間，臉上掛著客套的笑，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這滿院的熱鬨裡，總像缺了點什麼，讓他心裡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正恍惚著，院門口傳來洛敏清脆的聲音，洛麗、洛陽、洛夏、洛軍幾兄妹相跟著走進來。
洛麗穿了件棗紅色的棉衣，領口露出一小截白色的毛衣邊，頭發梳成簡單的馬尾，碎發被風拂到臉頰旁，看見尹紀恒時，眼睛先彎成了月牙，聲音裡帶著笑意：“紀恒，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洛家兄妹齊齊抱拳，聲音落在一起，倒像是提前排練過的，惹得周圍的長輩都笑起來。
洛敏最是活潑，仰著小臉尖著嗓子喊：“恭喜狀元哥哥！”
溫婉容剛從廚房端著一盤剛炸好的丸子出來，聽見聲音尋過來，看見洛敏時眉眼立刻柔了：“是小敏呀，這嘴甜的，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
“阿姨也恭喜您呀！”洛敏立刻靈巧地轉了方向，對著溫婉容鞠了個小躬，逗得溫婉容笑出了眼角的細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又看向洛麗，語氣裡滿是真切的歡喜：“小麗也恭喜你，中北大學多好，真是替你高興。”
她目光掃過洛陽、洛夏、洛軍，瞥見站在洛陽旁邊的尹書恒，眉眼越發柔和——洛家的孩子個個都透著股靈氣，洛夏眼角帶笑的模樣，洛陽爽朗的性子，連洛軍安靜站著的樣子都讓人看著舒心，她怎麼看都是喜歡的。“孩子們，你們來晚了，就坐屋裡那一桌哈。”
洛陽手裡提著個包裝精致的禮盒，紅絲帶係成漂亮的蝴蝶結，他快步上前遞給溫婉容：“阿姨恭喜、恭喜！一點心意，您收下。”
“看你們還這麼客氣。”溫婉容笑著接過禮盒，指尖觸到盒身，隻覺分量不輕，“太貴重了可不行，孩子們真是太有禮節了。”
她將禮盒塞給旁邊的尹書恒：“書恒，把這個放屋裡去，好好招待你的同學，彆讓他們拘束。你們玩著，我去廚房看看湯好了沒。”
母親轉身進了廚房，尹紀恒才像是鬆了口氣，看向洛麗時，臉上的客套笑容淡了些，多了點真實的局促。他扯出個笑容，聲音有些乾澀：“洛麗，你們進屋裡這一桌吧，外麵風大。”
話剛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笨拙。其實他心裡像翻湧著千言萬語，想問她有沒有準備好去京都的行李，想告訴她京西大學離中北大學其實不遠，甚至想問她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對著校名看了很久。
可這些話都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看著洛麗被洛夏拉著往屋裡走的背影，心裡又空又滿，像被風吹起的窗簾，忽忽悠悠地蕩著。
洛麗被洛夏輕輕拉著胳膊往屋裡走，腳步卻下意識地慢了半拍，回頭看了尹紀恒一眼。陽光剛好落在他額前的碎發上，映得他眼底那點沒藏好的局促格外清晰，她心裡忽然輕輕動了一下，像被羽毛掃過似的，泛起一陣微癢。
“外麵是風大，進去暖和些。”洛夏的聲音帶著點笑意，指尖在她胳膊上輕輕捏了捏，眼神裡藏著幾分了然的通透。
洛麗臉頰微熱，趕緊轉回頭，跟著洛夏走進屋裡。屋裡倒是安靜些，八仙桌上擺著瓜子和糖果，洛敏已經抓了把糖，湊到尹書恒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清脆的童聲像碎玉落盤。
“這一桌專門為你們留的。”尹書恒笑著招呼，順手遞過一杯熱茶，“快喝杯熱茶暖暖。今天請了兩位食堂的師傅來家裡幫忙，菜做得快，一會兒就能開飯了。”
洛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無意識地劃著窗台上的紋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尹紀恒還站在原地，被幾個叔叔輩的人圍著說話，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硬朗，隻是那微微蹙著的眉頭，像還沒舒展開似的，藏著化不開的心事。
“在想什麼？”洛夏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手裡拿著塊剛剝好的橘子，晶瑩的橘瓣上還沾著細密的水珠，遞到她麵前。
洛麗搖搖頭，接過橘子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帶著清冽的果香：“沒什麼，就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好像昨天還在教室裡為一道數學題爭得麵紅耳赤，今天就要各奔東西，去不同的城市，讀不同的大學了，那些並肩苦讀的日子，仿佛眨眼就成了回憶。
洛夏看著她，眼角的笑意柔和下來：“京西和中北離得不遠，坐公交也就半個多小時。”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安撫的力量，“想見麵，總能見到的。”
洛麗心裡一動，隨即輕輕甩了甩頭，聲音輕得像歎息：“夏夏，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控製的，但我還是覺得上學是大事情，其它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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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夏讚許地點頭看著洛麗，眼底閃過一絲欣慰，她覺得大姐好像真的悟透了，懂得在人生的岔路口，該如何安放自己的心意。
其實洛夏原本想問大姐，是否曾動過換學校的念頭，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就像大姐說的，有些事情，從來不是人可以強求控製的，唯有順著心意，往前走去。
窗外的喧鬨還在繼續，尹紀恒終於擺脫了長輩們的包圍，轉身往屋裡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洛麗低著頭坐在窗邊，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發梢，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洛夏坐在她旁邊，正低頭跟她說著什麼，兩人的側臉挨得很近，像一幅安靜的畫，溫馨得讓他不忍打擾。
他腳步頓了頓，心裡那點剛被壓下去的空落感又冒了上來，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帶著細微的疼。其實他剛才想說的，不隻是“屋裡暖和”，他還想說，京都的冬天比這邊冷，讓她記得多帶件厚衣服，彆凍著了。
可這些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他看著屋裡那抹棗紅色的身影，忽然覺得，或許有些牽掛，放在心裡就好。就像京西大學和中北大學，雖然隔著幾條街，卻共享著同一片京都的天空，呼吸著同樣的空氣，這樣也很好。
他深吸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邁步走進屋裡，朝著洛麗他們走去。
窗外的風還在吹，簷下的燈籠輕輕搖晃，映得屋裡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極了少年人心裡那些說不出口的心事，忽遠忽近，卻又在某個瞬間，溫柔得讓人心頭發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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