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夏靜立在工作室的玻璃門旁,指尖輕撚著一片剛從果園摘下的檸檬葉。葉片邊緣的細碎鋸齒帶著新鮮的鋒芒,湊近鼻尖時,清冽中裹著微酸的氣息便混著晨間的水汽漫上來,像一柄無形的小扇,輕輕掃過鼻尖,漾開一陣沁人的清爽。
她望向不遠處父親洛川的背影,老人正對著懸浮在半空的全息菜單發怔——淡藍色的光屏映在他鬢角的銀絲上,那些跳躍的食材名稱和參數像一群調皮的螢火蟲,在他微蹙的眉峰間投下細碎的光影,添了幾分茫然與無措。
洛夏的嘴角不自覺漾開淺淡的笑意,那笑意裡裹著點無奈,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柔軟。
“爸,你彆總站著。”她推門進去,聲音被工作室裡恒溫係統送出的微風揉得輕柔,“歇會兒去,讓我哥盯著就行!”
工作室裡彌漫著魚丸特有的鮮腥氣,卻被通風係統濾得恰到好處,隻餘下乾淨純粹的海洋氣息,縈繞在鼻尖。
洛夏在工作室轉了一圈,目光掃過牆邊碼得整整齊齊的冷鏈箱,掠過牆上實時跳動著溫度、濕度數據的監測屏,最後在魚丸冷卻裝袋的無菌室門口停住了腳步。
隔著一層透明的納米玻璃,能清晰看見裡麵的景象:銀白色的智能機器臂不知疲倦地工作著。它們的“手腕”靈活轉動,吸盤精準抓起剛從急凍隧道出來的魚丸,在傳送帶上排得像列隊的士兵,而後輕巧一翻,便將魚丸送進塑料真空包裝袋裡。
封口機“滋啦”一聲吐出密封好的成品,機器臂又馬不停蹄地轉向下一批,金屬關節轉動時發出細微的嗡鳴,像一首規律的小夜曲,在無菌室裡低低回響。
洛夏指尖的檸檬葉被撚得更彎了些,葉尖的露水順著指縫滑下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
她轉頭時,正看見洛陽背著手在生產線旁巡視,深藍色的工作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還沾著點沒擦淨的魚糜,那專注忙碌的模樣,倒比機器臂更像個不知停歇的齒輪。
洛夏推開無菌倉的金屬門時,一股濃鬱卻不膩人的魚肉香味撲麵而來。透過潔淨的玻璃窗,能清晰看到不鏽鋼操作台上碼得整整齊齊的魚丸——它們被透明真空袋緊緊裹著,圓潤的輪廓在燈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澤,仿佛藏著一汪月光。
她站在操作台前凝神片刻,指尖微抬的瞬間,那些碼放如小山的魚丸便像被無形的引力牽引,悄無聲息地滑入她的意識空間。空間裡溫度恒定不變,進去時是什麼鮮活模樣,拿出來便依舊是什麼模樣,魚丸剛一進入,便被定格在最鮮美的狀態,將那份彈嫩牢牢鎖在包裝袋裡。
二月末的風還帶著料峭寒意,綠皮火車在鐵軌上哐當哐當地前行,車窗外的白楊樹退成了模糊的線,像被誰隨手抹開的墨痕。
洛夏挨著車窗坐著,看父親洛川正給洛麗剝橘子,金黃的橘瓣遞到大姐手裡時,指尖還沾著點果皮的汁水——這尋常的場景讓她心頭一暖,恍惚間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記憶裡的片段,溫柔得有些不真切。
“爸,我自己來,總把我當小孩。”洛麗笑著嗔怪,伸手去接橘子。
“在爸爸眼裡,你永遠是孩子。”洛川笑嗬嗬地應著,語氣裡滿是寵溺。
對麵座位上,尹紀恒和賀雲正湊在一起小聲說笑,眼角的餘光卻總往洛川父女這邊瞟,帶著幾分好奇。
過道對麵,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正默默坐著看書,書頁翻動的輕響成了這一角的背景音。
尹紀恒和賀雲臉上都帶著點琢磨不透的神色:洛麗去京都上大學,明明學校早安排好了接站,而且還有他們陪同,可洛夏和洛川叔卻非要擠這趟慢車一起去京都,行李不多,倒像是特意去京都逛一逛的。
賀雲幾次想開口問,都被尹紀恒悄悄拽了拽袖子——有些事,既然當事人不說,追問反倒顯得生分,不如順著這份默契,讓路途自在些。
洛夏坐在靠窗的位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彎了彎沒說話。她望著窗外掠過的村莊,炊煙在灰藍色的天空裡嫋嫋升起,像一縷縷輕愁被風慢慢吹散,心裡清楚這份“硬要送行”的執拗裡藏著的任務,藏著對安穩的渴求。
自從那年秋天,洛麗在學校後門被人販子差一點拐走,幸好被她及時救回後,那些錯位的時空便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慢慢撥正。
比如巷口的老槐樹,之前總像是提前半個月發了芽,如今終於踩著春分的點抽出嫩綠的新葉,不急不躁;最讓洛夏心頭落定的,是1977年冬天那場恢複高考的消息——廣播裡傳出通知的那天,竟和上一世分毫不差地重合,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了名為“踏實”的漣漪。
“夏夏,你眯一會兒,離到京都還有段時間呢。”洛麗的聲音把她拉回車廂。
洛夏轉頭,正撞見賀雲慌忙移開視線,耳根紅了一片,像染上了晚霞的顏色,忍不住笑出聲來。
尹紀恒在一旁打趣:“洛夏,你去京都準備呆幾天?”
“我大姐第一次出門,我不放心,得看著她安頓好了,我和爸才能走。”洛夏語氣認真。
“這……洛夏,真……真沒看出來你這麼細心。”尹紀恒有些意外地說。
“這能看出來才怪呢!”洛夏笑道,眼底閃著狡黠的光。
“我們家是女孩,出門在外,必須送,必須送到位才放心。”洛川在一旁幫腔解釋,語氣裡滿是為人父的謹慎。
“那……是……必……須……的。”賀雲結結巴巴地附和,臉頰更紅了些。
火車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車廂裡瞬間暗了下來,隻有車窗上的倒影清晰地映出每個人的臉,帶著一種朦朧的溫情。
“快到京都了。”洛川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感慨,像在感歎時光匆匆。
車窗外已經能看到成片的紅磚樓房,遠處的煙囪冒著筆直的白煙,在天空中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洛夏望著越來越近的城市輪廓,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滿滿地填滿了——1978年的二月,正是大學開學的日子,時間終於嚴絲合縫地對上了。那些曾經錯位的時空,那些讓人懸著心的偏差,都在這趟哐當前行的火車裡,悄悄重疊成了同一個溫暖的現在。
洛夏看著窗外漸漸清晰的街景,忽然輕聲說道:“終於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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