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意漸濃的海島上,清晨的霧氣還未完全消散,宛如一層薄紗籠罩著整個村莊。村頭那棵古老的槐樹上,掛著的大喇叭突然發出一陣“滋滋”的響聲,仿佛是被晨霧喚醒的精靈。
緊接著,村長那帶有濃重口音的吆喝聲穿透了這層薄霧,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海麵,激起了一圈圈漣漪。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清晰而響亮:“鄉親們聽著啊!今兒個退大潮啦,這可是趕海的好時候喲!大家都趕緊把家什收拾收拾,到海邊集合嘍——”
這聲音在寧靜的海島上傳播開來,喚醒了沉睡的人們。村民們紛紛從自家的屋子裡走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開始忙碌地收拾起趕海所需的工具和器具。一時間,村莊裡充滿了熱鬨的聲響,人們的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歡快的晨曲。
話音剛落,原本安靜的海島像是被按了啟動鍵。林小滿家的煙囪率先冒出了青煙,她正站在灶台前,往大鐵鍋裡添著玉米麵。鐵鍋“滋滋”地響,混著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倒像是在應和著喇叭裡的餘音。阿澤趴在門框上,手裡轉著個撿來的貝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海邊的方向,聽見動靜,猛地回頭:“媽,真能去趕海?”
“可不咋地。”林小滿用鍋鏟攪了攪鍋裡的糊糊,騰出手來拍了拍圍裙上的麵灰,“趕緊把碗擺好,吃完了就去拿家夥。”她說話的工夫,宛宛從裡屋顛顛地跑出來,小辮梢還沾著點炕席的碎屑,奶聲奶氣地喊:“媽媽,要挖螃蟹!”
“知道啦。”林小滿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指尖觸到一片溫熱——這丫頭準是又在炕頭賴了半天。她把玉米糊糊盛進粗瓷碗,又從灶台上的竹籃裡拿了兩個紅薯,“多吃點,不然等會兒跑不動,可撿不著好東西。”
阿澤三口兩口扒完碗裡的糊糊,筷子一撂就往院子跑,木屐踩在石板上“噔噔”響。“我去拿小鏟子!”他的聲音從柴房裡傳出來,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櫃的動靜,最後拎著個豁了口的鐵鏟和竹筐跑出來,筐沿還纏著去年撿的海草。宛宛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攥著個小鐵勺跟在後麵,小短腿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被林小滿眼疾手快地扶住。
“慢著點。”林小滿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領,又找出家裡的大竹簍和粗布袋子,“阿澤,把你爹留下的那雙膠鞋穿上,灘塗滑。”阿澤“哎”了一聲,蹲在地上穿鞋,膠鞋上的泥漬還是上次趕海留下的,硬邦邦地結在鞋幫上。
等他們走到海邊時,沙灘上早已像開了鍋。退潮後的灘塗濕漉漉的,泛著水光,遠遠望去像塊被打翻的墨玉,又被太陽鍍上了層碎金。近處的水窪裡,小魚苗“倏”地躥過去,攪起一圈圈漣漪;小螃蟹在泥地上橫衝直撞,留下密密麻麻的小沙球,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小滿來啦!”張大姐正蹲在地上,給她兒子小柱子係鞋帶。小柱子的褲腳卷得老高,露出的小腿上沾著泥點,手裡的小網兜已經罩住了兩條小魚,正興奮地喊“娘你看”。張大姐抬頭時,林小滿才發現她的鬢角沾著片海菜,忍不住笑:“大姐,你這是剛從海裡撈上來?”
“可不咋地,”張大姐也笑,用手背抹了把臉,海菜倒是沒掉,反倒蹭了道灰,“你家阿澤眼尖,等會兒準能撿著好貝殼。”她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礁石區,“那邊退出來不少,我剛才瞅見有海螺,帶花紋的那種。”
阿澤一聽“海螺”,眼睛立刻亮了,拉著小夥伴就往礁石區跑。林小滿趕緊喊住他:“慢點跑!礁石滑!”阿澤頭也不回地應著“知道啦”,身影很快消失在礁石後麵。宛宛也不甘示弱,掙脫林小滿的手,邁著小短腿往最近的水窪跑,嘴裡喊著“挖螃蟹”,小鐵勺在泥地上“哐當哐當”敲著。
林小滿無奈地搖搖頭,把竹簍往地上一放,挽起袖子開始乾活。她的手指剛插進濕軟的泥裡,就觸到了蛤蜊殼的尖角,順著往下一挖,一串灰撲撲的蛤蜊就被帶了出來,殼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海草。她把蛤蜊扔進竹簍,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在給這熱鬨的海邊伴奏。
不遠處,幾個中年漢子正光著腳在泥地裡挖蟶子。他們的腳深深陷進泥裡,每拔出來一次都帶著“咕嘰”的聲響。其中一個漢子彎腰在泥地上戳了個洞,往裡麵撒了點鹽,沒一會兒,一隻肥碩的蟶子就“噗”地冒了出來,引得周圍人一陣笑:“老李,你這招夠絕啊!”
老李咧著嘴笑,露出兩排黃牙,手裡的蟶子已經串了一串:“這算啥,等會兒讓你們看看啥叫大豐收。”他說話時,腳底下沒留神,踩進個深水窪,濺了旁邊人一身泥,惹得那人笑著回敬:“你小子,故意的吧!”
林小滿正撿著海菜,忽然聽見宛宛的尖叫,趕緊抬頭看。隻見小姑娘蹲在水窪邊,手裡舉著個巴掌大的梭子蟹,螃蟹的大鉗子正張牙舞爪,嚇得她不敢動,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偏要嘴硬:“我、我不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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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滿趕緊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捏住螃蟹的背,把它從宛宛手裡拿下來。螃蟹的鉗子還在“哢嚓”作響,她笑著說:“咱們宛宛真勇敢,都敢抓這麼大的螃蟹了。”說著,把螃蟹放進竹簍,又在簍口蓋了塊濕布,“這可是好東西,晚上給你做香辣蟹吃。”
宛宛一聽有好吃的,立刻破涕為笑,小手指著水窪裡的小魚:“媽媽,抓那個!”林小滿順著她指的方向,伸手在水裡一撈,幾條銀色的小魚就在她掌心蹦躂,涼絲絲的,帶著海水的腥氣。她把小魚放進宛宛的小網兜,看著小姑娘舉著網兜跑向彆處,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歌謠。
“小滿,這邊!”村長扛著個大鐵耙,站在礁石區喊她。林小滿拎著竹簍走過去,才發現礁石縫裡藏著不少寶貝:海螺吸附在黑色的礁石上,殼上的花紋像畫上去的波浪;海蠣子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殼上沾著翠綠的海草;還有些小章魚躲在石縫裡,一有動靜就縮成個小球,滑溜溜的。
“阿澤呢?”林小滿四處張望。村長往一塊大礁石後麵一指:“跟那幾個小子摳海螺呢,說要找能吹響的。”林小滿走過去,果然看見阿澤正踮著腳,使勁夠礁石頂上的一隻海螺。那海螺的殼又大又亮,螺旋紋像一圈圈漣漪,看著就稀罕。
“夠不著吧?”林小滿笑著走過去,舉起鐵鍁輕輕一撬,海螺就“啵”地掉了下來。阿澤趕緊伸手接住,寶貝似的捧在手裡,興奮地說:“媽媽,你看!這個肯定能吹響!”他把海螺往嘴邊送,憋了半天,還真吹出個“嗚嗚”的聲音,雖然不太響亮,卻足夠讓他歡呼雀躍。
旁邊的幾個孩子也跟著起哄,紛紛拿出自己撿的海螺往嘴裡放,一時間,礁石區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嗚嗚”聲,像一群海鳥在歌唱。宛宛也跑過來,舉著自己的小海螺要吹,可惜力氣太小,吹了半天也沒出聲,急得小臉通紅。
林小滿笑著幫她把海螺擺正,又托著她的小手使勁一吹,“嗚——”這次的聲音格外響亮,嚇得旁邊石縫裡的小章魚趕緊縮了回去。宛宛頓時笑開了花,拍手說:“我也會了!我也會了!”
正熱鬨著,廠長帶著幾個工人扛著工具走過來。他們直奔一塊大礁石,合力把礁石挪開,底下頓時露出一片黑壓壓的蛤蜊,個個都有巴掌大。“好家夥!”廠長一拍大腿,“這下發財了!”他轉頭對林小滿說:“小滿,等會兒分你幾個,給孩子們燉湯喝,補補身子。”
“那敢情好,謝謝廠長。”林小滿笑著道謝,又對阿澤說,“把你那個最好看的海螺給廠長家小柱子送去,知道嗎?”阿澤點點頭,從兜裡掏出個花紋最漂亮的海螺,小心翼翼地用海草包好,跑著送給了不遠處的小柱子。
太陽像一個調皮的孩子,慢慢地爬上了天空,越升越高。陽光灑在金色的沙灘上,沙灘上的人也越來越多。老人們悠閒地坐在礁石的陰影裡,他們的身影被陽光拉得長長的。
這些老人們動作緩慢而優雅,他們輕輕地撿起散落在沙灘上的海菜。翠綠的海菜在他們手中顯得格外鮮嫩,仿佛還帶著大海的氣息。他們將海菜小心翼翼地堆放在籃子裡,籃子裡的海菜就像裝滿了一籃春天,綠意盎然。
老人們一邊撿著海菜,一邊愉快地聊著家常。他們的話題都是些家長裡短,充滿了生活的瑣碎和溫暖。
“你家那口子最近出海順利不?”一位老人關心地問道。
“還行,昨天打了不少魚,夠換點糧食了。”另一位老人笑著回答。
“我家孫子最近不愛吃飯,愁人……”有一位老人歎了口氣,無奈地說。
這些簡單的對話,雖然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卻讓人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實和溫暖。老人們的聲音在海風中飄蕩,與海浪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麵。
中年婦女們則聚在一起,比賽誰撿的蛤蜊多。李嫂的竹簍已經快滿了,她還在不停地往裡麵塞,嘴裡念叨著:“我家那小子就愛吃這個,得多撿點。”旁邊的王嬸不服氣:“你那算啥,我這海蠣子才鮮呢,晚上蒸著吃,保管你家小子流口水。”
孩子們最是快活。他們有的追逐著退潮時沒來得及遊走的小魚,有的比賽誰撿的貝殼更漂亮,還有的在沙灘上挖沙子城堡,忙得不亦樂乎。阿澤和幾個男孩比賽誰的海螺吹得響,“嗚嗚”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宛則和幾個小姑娘圍在一起,用貝殼串項鏈,雖然串得歪歪扭扭,卻個個都笑得像朵花。
林小滿撿了一會兒海蠣子,忽然覺得有點渴,就牽著宛宛去找水喝。路過一個水窪時,看見村裡的大學生小李正蹲在地上,幫一位老大娘撿海菜。老大娘的腰不好,彎不下身子,小李就把海菜一把把捋起來,放進她的籃子裡。